翻尸节：刨坟与祖先共舞

airboat2013

By 张昕宇
地图上那个脱离非洲大陆的巨大岛国，在我心里一直有着很深的神秘感。《马达加斯加》系列的动画，让我更加向往那个地方。
《侣行》结束南非的行程，下一站我们直奔马达加斯加。依循着动画片里的苍翠林海和动物天堂的痕迹，飞越莫桑比克海峡。有人说，这里是世界上最穷的国家，也是世界上最美的国家。
马达加斯加的穷和美我们还要等几天才能见识到，我们找的本地向导说：“你们来得很巧，正好赶上了我们麦那利人的翻尸节。”
翻尸节以前就听说过，全球只有马达加斯加才有的习俗，那画面我不敢想，对于讲究“入土为安”的中国人来说，这种习俗也更是理解不了。向导说我们是幸运的，因为以前翻尸节是除了麦那利本族人，不准外人参与。而且随着印尼、巴基斯坦等其他地方的移民涌入，这一习俗也越来越少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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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车穿过丛林和荒原，一路颠簸，向导带着我们到了一个麦那利人的村落。贫穷一眼就可以看到，干涸坑洼的小径，斑驳的泥土房子，参差的木棍栅栏，晾晒的破旧衣服……到处都是一片旧社会农村光景。
来到一户人家，老人过世的父亲就是明天翻尸节的主角。院子里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小狗见着生人吠了起来，弄得我们不忍再靠近，生怕它会饿得体力不支昏厥。站在门口看过去，老人家里什么都没有，泥巴砌的灶上架着一口锅，两把瘸腿的椅子，再无其他。但是主人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甚至有些兴奋。因为明天周边所有的麦那利人，都会来参加他们家的翻尸节。
翻尸节没有固定的日期，一般在农作物收获之后，人们为了感谢祖先的馈赠，以及祈求赐予能量，会请求祭祀选定一个日子，他们去把祖先的遗体从坟墓里挖出来，进行一个“近距离”的感恩和祈祷的仪式。
这个老人带着我们来到这个村子的墓场。高墙大院配着一道大铁门，对于穷困的小村庄来说，这分外庄重。这种地方进去总感觉有些肃穆感和下意识的凄凉。进去之后，不夸张地说很多坟墓修建得比村里的房子还要好，至少是水泥砖块修筑的，有的就是一栋小平房，甚至有装了防盗铁门的--我上前看了一下，上面挂着锁，刻着MADE IN CHINA。
当然墓地里面也是贫富不均，有豪华的“平房墓”，更多的只是凸起的土丘。老人把我们带到他父亲的坟前，甚至土丘都没有，杂草丛里躺着一块石头做标记，下面便埋着他过世十二年的父亲。明天，人们就将从这里将他挖出来。
天亮再次回到这个村子，迎接我们的是节日的气氛，十里八乡所有的人都涌来了，男女老幼都来了，路旁、门前，到处都是人，树上爬满了小孩。
老人家养了多年的一头牛，大概是他们家最值钱的东西，被几个青壮年掀翻在地；老人家拿着一瓶酒过来，慢慢地倒在牛的身上，念念有词，大意是感谢这头牛为他们进献祖先而做出的牺牲。屠夫提着刀走过去，手起刀落，那头牛光荣的牺牲了。梁红别过脸去，不敢看了；其他人则开始欢呼着，把牛抬到墓地门口，开始开膛剖肚。
有人搭灶、有人劈柴、有人生火，刚才活生生的一头牛，这会儿就被炖上了。老人左手举杯右手倒酒，部分男女老幼，每一个人都上来喝一口，然后往后面传递。这也是翻尸节上的一道仪式，让族里的每一个人，都来分享这份喜悦。
正午十分，墓地门口已经挤满了人，甚至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小集市：有人做了几盆凉菜摆卖、有人拿出家里种的山货支起个摊子、游泳扛着个被单包买衣服；还有水果摊、饮料摊等等；居然有人还拿块木板画六个格子，一个筛子一个杯子，开起了赌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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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是墓园，眼前却是一派热闹非凡的庆典场景——实际上这却是个祭奠，在我的世界观里，短时间之内我真的有点儿适应不过来，只能这么说服自己：这就是翻尸节，这就是马达加斯加，一方水土一方风俗。
牛肉开锅，一人尝两口，分而食之，随后翻尸行动就开始了。
墓园的铁门被打开，人们潮水般地涌了进去，又唱又跳，与墓园阴沉、肃杀的气氛，完全不符。所有人都进了墓地之后，乡村乐队开始奏乐，人们自发地让出一条道来，老人的家属抬着一个担架一样的“灵柩”，举着国旗，欢天喜地地进来了。
欢快的音乐齐鸣，人们载歌载舞，蹦着跳着扭着唱着，墓地里一派别样的节日气氛，俨然一个游乐园。我们几个中国人站在人群里，颇有些无所适从，在我们观念里，真的无法想象在墓地里开Party的场景。
来到老人父亲的坟墓前，几个劳力挥舞铁锹，开始挖土。在墓地里掘坟取尸，这只有在恐怖片里才能见到的场景，在我们的眼前就发生了，周围却毫无恐怖气氛，全是欢声笑语。
尸体埋得很浅，挖了不到一尺，裹尸布就漏出来了，几个人伸手下去，把尸体抬了出来，人群里响起阵阵欢呼。血污迹依稀可见，几个人用一张新的“裹尸布”包裹住遗体，死者的家人开始围到尸体边，手搭在裹尸布上，争相触摸，开始诉说，与尸体“聊天”。陈述家里的好消息，表达谢意，祈求保佑。
每个人都笑意盈盈，可我和梁红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拧巴着的，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行为。可能是心理作用，觉得空气里弥漫着奇怪的腐烂的味道。
在这种节日上流泪是对死者不敬，但是还是有一个人流泪了，那就是死者的妹妹，但是她说自己是因激动而流泪。她拉着梁红的手，告诉我们参加翻尸礼是一份至高无上的荣耀，死去的哥哥其实一直是和他们在一起的，现在把他从坟墓里挖出来，就是让他跟亲人们聚一聚，看看亲人们现在的生活。
几番异界对话完毕，人们把死者摆上那个“担架灵柩”，扛上肩头，开始在墓园里面游行。音乐又响起来了，歌声唱起来，舞蹈跳起来，几百人在坟墓间载歌载舞。翻尸节进入高潮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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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型的与尸联欢活动，在人们的欢天喜地中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死者的儿子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老人站在人群中开始讲话，感谢大家前来参与先父的翻尸礼，祖先非常高兴看到大家。
在欢呼和掌声中，人们把死者的尸体抬回墓坑，盖上树叶、杂草，填土，仙人又长眠回地下。一场浩大的节日，到此也告一段路。
人们意犹未尽地散去，傍晚的墓园归于沉寂，现场只剩下我们几个中国人和向导，站在座座坟包间，现场又回到一片荒凉。一阵晚风吹来，让人不寒而栗。
本文系“蚂蜂窝旅行家”独家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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