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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的味道 摩洛哥薄荷茶 ]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开始真正地怀念。记得最后一夜离开北非的摩洛哥,在卡萨布兰卡老码头边的露天咖啡馆里喝完薄荷茶,到街上,叫车去卡萨国际机场,趁新月之夜飞向开罗。我心想,埃及和摩洛哥属于同一宗教,风俗饮食应该差不多,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到处享用香甜的薄荷茶了。可到了开罗的茶馆一看,糟了,不见了薄荷茶的踪影。再一问,埃及人和英国佬一样,爱喝红茶,薄荷茶只有摩洛哥才有。那时心里的怅惘三言两语难以描述。如同我曾经在路上遇到的和我一样四处流浪的人,言语投机,相契于心,甚至过后时时记起,而我们已像路人一样,各奔自己的下一个梦去了,留下的只是越来越淡薄的回忆。我想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去摩洛哥了,那一杯杯绿汪汪,香津津的薄荷茶也只能在梦中再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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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喝到薄荷茶是在摩洛哥北部的“看山峰”(chefchaoven)小镇。小镇是一个奇妙的蓝色世界,民风纯朴,干干净净,被连绵的北非青山包裹着,和外面的世界只靠每天一次的长途班车相通。镇上沿山势筑起的屋子,阿拉伯风格的精致门窗灯饰、街口的水井台、回旋曲折的石阶都是各种各样的蓝:湖蓝、粉蓝、水蓝、湛蓝、孔雀蓝……仿佛是昔日大海漫卷陆地时遗留在山间的一只小小的蓝贝壳,亿万年来孕育着珍珠的品质,夜夜闪着柔光。
在小镇中心广场的旅馆里遇到一个自称是第三次来看山峰的瑞士人,闲聊起来。他说要领我去楼下他喜爱的一家茶馆品薄荷茶。攀谈中得知他因为热爱非洲,曾给一个瑞士贵族做了三年家庭教师,跟着他们走遍非洲,尤其喜爱摩洛哥。他说:“瑞士的山光水色楚楚动人,因为我们所处的平均海拔高,空气纯净。而“看山峰”一带不过六七百米的样子,却这样美,我只能认为是北非纯净的光线所造就的。”茶馆的每一个伙计他都熟悉,他笑说:“故地重游最有意思的,就是看到这个缺颗门牙的伙计笑呵呵的,还是老样子,好像时间不曾拜访过小镇一样。”
我们的薄荷茶上来了,两大玻璃杯的新鲜薄荷叶子在浓浓的绿茶中旋转起舞,清香四溢。喝了一口,仿佛是种了一株青翠欲滴的薄荷在心田里,浑身上下安泰恬静。我忍不住感叹到:“和这个比起来,巴黎咖啡馆里淡淡的袋泡薄荷茶,算是什么薄荷茶呢!”瑞士人也笑说:“你的感受我明白,只是有一点要小心,你以后在摩洛哥喝薄荷茶要吩咐他们少放糖。他们认识我,知道我的口味,如果你不事先关照,他们按当地人习惯大量放糖,恐怕你会不喜欢。”
谢过瑞士人,我沿着蜿蜒起伏的山麓向南行,一路和摩洛哥人一样,日饮薄荷茶三杯,深得摩洛哥茶道三味。
薄荷茶是摩洛哥全国统一的饮品,不论是撒哈拉沙漠里的绿洲还是大西洋岸边的渔港小镇,不论是Atalas 雪山顶上的小餐馆还是马拉喀什jamei elfna广场上跳非洲舞的戏班子里,你都能见到它翠绿的身影。摩洛哥是个色彩的王国:自然的雪山大海,沙漠森林;建筑的红墙白塔,绿瓦黄庙;贝尔贝人彩色头巾、织锦长袍、集市上堆成小山的暖色系列调味粉……,在这样的背景下,两杯摩洛哥翠绿的薄荷茶立时成为视觉图案的一部分,感官体验的点睛之笔。
在海边小镇爱沙威哈(essaouiha)的和平饭店,我遇到过两个长住在那里的美国老导演。他们给我拉过一张关于摩洛哥的电影和书籍的单子,说:“等你离开了这个国家,过些年再看看这张单子上的影像和音乐,会在几秒钟内把你带回来的。色彩、气味、光线、市声、街巷、你会觉得异常亲切的。”
现在,我远远地离开了非洲,一万公里,或许两万公里,安静地生活在地球的另一面,我还没有找到那张单子上的电影,但我想只要让我喝一口摩洛哥的薄荷茶,闭上眼睛,我就能回到北非青山上、艳阳下的那个小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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