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 洲 六 年－－写在六周年之际

cdukadmin

六年时间，可以让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变成一个胡天乱地，不知回家的坏小子；六年时间，也可以让一个满脸羞涩，仅因同事几句笑话而失声痛哭的少女变成一个举措自若，恬静优雅的漂亮妈妈；六年时间，更可以让一个踌躇满志的翩翩少年变成一个满腹沧桑，麻木不仁的小老头。
　　疏理我在非洲的六年，酸甜苦辣涩，百感交集。
　　有过对未知的彷徨，有过对亲人思念的痛苦，也有过因小小成就而忘乎所以的狂妄。
　　曾几何时，在暴风雨之夜，独自不能寐，起身打开卧室的玻璃窗，让狂雨随意肆虐，直至冰凉的雨水，刺痛了本以为麻木的心脏，才缓缓地回过神，拭去眼角边不知道是雨还是泪，或者两者兼而有之的水珠。
　　曾几何时，在满空繁星下，独自去寻找最亮的那颗，并揣测它是不是由逝去的亲人变成了，他在那里的生活得好不好？看到我如此落魄，是伤心掉泪，还是满腔怒容？
　　同时我也没忘记，当我在2001年初走下飞机舷梯，第一次踏上塞拉里昂大陆那一刻，看到标有UN字样的飞机繁忙的起飞和下降、听到远处轰隆隆炮声所带来的紧张和刺激。我永远也忘不掉街边用沙包堆成的圆弧型炮垒，忘不掉头戴UN头盔略带疲惫的印度或巴基斯坦维和士兵，也忘不掉那些迷茫但又不失活泼的当地孩子的眼神。更让我忘不掉的是自由城（FREETOWN,塞国首都）通往机场的那座大桥。清晨时分，雾气很浓，围在桥头上的炮垒，隐约伸出了一门的大口径火炮，刹那间，我所坐的汽车似乎传越了时空，回到了战火纷飞的二战战场，回到了南斯拉夫的那座被德军占领的大桥（如果看过二战巨篇【桥】，肯定会与我有同感）。只有如此近距离接触战争，才能真正体会到和平的可贵，我什么都没忘记，偏偏忘记了那里还产一种“滴血的钻石”。面对那些疲惫的面孔，我无法不耸然起敬，他们还我一个军礼，让车缓缓地驶过。
　　太多的记忆，杂乱无章，需要慢慢地疏理，一不小心，历史片刻的感动，把我湮灭。
　　2002年，在非洲我没看到第一场雪，却看到了一组丑陋的建筑群。它的丑陋，不在于它的外表，而是在于它在历史中所扮演的角色，它就是坐落在有奴隶海岸之称的加纳边陲小镇的AMINA奴隶堡。
　　椰涛阵阵，也无法掩饰一座奇峰突起的山峦，山峦上，一座雄伟的白色建筑物高屋建瓴。拾级而上，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平台，平台上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锈迹斑斑的火炮，火炮居高临下，一切不自量力的抗争都在它的蔑视之下。
　　炮台后面是建筑主体，作为把持这丑陋贸易150年的主导者的起居室，朗朗种种，一概具全。我可以想象得到主人在贸易成功后狂欢的场景，因为这里宴会大厅可以容纳上百人，我也可以想象得到宴会上是如何的觥筹交错，因为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地下酒窖。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中，盛的也许是法国波尔多山庄的“披头士”（PERTRUS），也许是苏格兰的纯麦威士忌“你啊不要颠”（NIA BRITAIN），或者是美国的老火鸡（OLD TURKEY）和老乌鸦（OLD CROWN）。但有一点我无法想象，那就是在建筑主体拐角处，还有一个“福音堂”，上面还遗留着耶稣受难的十字架，我没法想象的是，这些虔诚的信徒，在用黑人奴隶的鲜血换来的狂欢之后是如何进入这里进行忏悔，或者是忏悔之后，是怎样过渡到继续狂欢？他们这种衔接需要多久？他们是为自己忏悔还是在超度葬身在火炮下面的亡灵？我站在耶稣像前，想了良久，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后能想到的，只是一个前人说过的一句话：历史是必然的。
　　这只是奴隶贩卖者居住的地方，而奴隶居住的地方是在炮火所对的那个小岛上。说是岛，不如说是大块礁石。山峦下面，经过一条短桥，就来到了奴隶堡，这也是一座雄伟的建筑，这栋建筑占用了这个岛屿三分之二的面积。
　　说它是堡，自然有塔楼，有箭楼，也有炮楼，有高高的围墙。它基本上分为四层，其中三层在地面，一层在地下。最高部分是塔楼，应该是作为了望所用，塔楼下面是平台，四周布满了火炮，特别是面对大海方向，火炮密度很高，第三部分是木质地板的房间，应该是奴隶贩卖者的办公室，第二部分，也是最丑陋的部分，居然是那些奴隶贩卖者强奸女奴生下小孩居住的地方。说它丑陋，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因为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们的丑陋，是在于他们成年后，为了获取主人的“芳心”，死心塌地地、或者是青出于蓝地摧残那些本来与他们有血源关系的同胞，在被他们残害的人员当中，也许就有他们的舅舅，有他们的表兄妹。
　　在他们的残害过程中，没有人跳出狂喊一声：住手！他是你的舅舅！周围只剩下一阵怪笑，而人性的最后一点美丽，也在怪笑中慢慢沉沦。
　　进去过最后一层，也就是关奴隶这一层。这层在地底下，一共有两个进口，进口都很小，基本上只能容纳两个人进出，进口下面是一个斜坡，还带有一条小槽，是给下面送水用的。地下这层很面积很大，基本是围着建筑物转了一圈，这里潮湿而昏暗，只能通过透气孔泻入一点点光线，隐约能看清楚人型，透气孔开得很高，没有辅助工具，基本是不可能爬得上去，就这种环境，居然成了奴隶们的最后天堂。
　　在奴隶堡的侧面，有一个门，上面写着“死亡之门”，也就是从这个门口，源源不断的奴隶被用一条条商船比运往大西洋彼岸，开始他们更加悲惨的人生。
　　能成功到达彼岸的奴隶应该还算是幸运的了，在那些科技手段匮乏的年代，大海往往成为很多冒险家的坟墓，更不用说这些奴隶们了，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和反抗，侵略者将会采取什么的手段来限制他们的自由？一旦有什么海况，他们又凭借什么能来逃生？何况这么多奴隶拥挤在一起，这么差的卫生条件和饮食，生病是在所能免，为了不造成瘟疫，他们中很多人只要出现轻微生病状况，就被丢入海里，更让人无法容忍的是，包括那些被他们强奸的女孩，一旦被发现已经怀孕，她们归宿这也是就是这片茫茫大海。出了这道门，死亡是必然的，而生存，却成了一种奢望。
　　人，只要还活着，总是要给自己找到一点希望，这在中国，被称为阿Q精神，奴隶门也不例外。被送出海，总还是有机会再回望一下故土，总期待有朝一日再能回来，因此，门这面，被他们命名为“希望之门”。可这是他们回眸故乡的最后一眼，但有希望的人，他的灵魂总是安详的，不管他灵魂去了那里。一个黑人游客在“希望之门”前沉思着，也许他正是某个从这里被贩卖出去奴隶的后裔，“希望”对他来说，也许感触更深。
　　对我来说，这是一次彻底的精神之旅，这些活生生的证据，让我穿越时空，去感受人性的丑陋，文明？原来你曾经腐气斑斑。

      非洲六年－－人性也可以如此美丽
　　其实人性的美丽与丑陋是并存的，特别是在你没有心理准备下，人性的美丽，往往给你一记重重的震撼。
　　2003年春天，因为家里有急事，领导特批我回一趟国，因为不是休假，因此对航班也不再挑剔（每次休假时我一般都选择在欧洲转机，这样可以顺便旅游一个国家，我已经去过巴黎和苏黎世，去完意大利后就该没念头了），为了赶时间，我选择了埃塞俄比亚航空。
　　回家办事的过程就不再赘述，我要讲的故事是发生在回尼日利亚，在埃塞首都亚的斯亚贝巴转机的时候。
　　航班抵达亚的斯亚贝巴国际机场，已经是凌晨1点多了，几天来舟车劳顿，我已经疲惫不堪了，因此，下程航班登机口边上的一条长椅子，就成了我最好的温床。
　　迷离之间，我感觉到人潮涌动，等我爬起来时，登机口上已经排起了长龙。但一种不安，也开始侵蚀着我，长龙中的这些黑人，总感觉不大像尼日利亚人（在黑非洲呆久了，你就能从黑人堆里挑出尼日利亚人，就像你能在一堆黄皮肤中分清楚中国人和韩国人、日本人一样），要这知道，这条航线几乎是尼日利亚商人的生命线，通过这条航线，他们经常往返与迪拜与拉各斯（那时候阿联酋航空还没开通拉各斯航线）。
　　我的不安得到柜台的进一步确认，我被告之，飞往拉各斯（尼日利亚国际机场）的航班已经从三号登机口改为一号了，而且好像早已经开始登机了。
　　我来不及懊悔，就已经用上刘翔速度，直奔1号登机口。
　　也许我不该同时求上帝和佛祖，以致他们只顾打架，没空眷顾我。等我赶到了1号登机口时，我顿时傻眼了，仙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留黄鹤楼，我的心，就跟候机厅一样，空空荡荡，完全没有了知觉。
　　迎面走来一个穿黑制服的地勤人员，从他的口中，我确认了航班的确已经飞走了，刹那间，一种愤怒涌上心头。
　　“你们改登机口为什么不广播通知一下？登机少了一个人为什么也不广播找一下？这难道就是你们对客户的承诺吗？”连声炮轰，在对方一味“SORRY”下，我确定了他们的确没有广播，更加坚定了是他们犯了错误的信念。（其实一开始有一点心虚）
　　在被带去高级经理的办公室后，面对他们高级经理，我“理直气壮”地重申了他们的错误，并坚决表示要维权（我忘了那天是不是3.15了，也忘了问埃塞是不是也有维权之说），他们高级经理满脸笑容，连声叫我CALM DOWN 和DON’T WORRY。
　　在高级经理的干预下，移民局官员很快帮我办好了出境手续，并安排了一辆车，且由一个地勤人员陪同并送我入住埃塞航空在市区的酒店，同时我被告知，我所有的住宿及吃饭都将免费，而且第二天将有航空公司班车来酒店接我上飞机。
　　就从此刻开始，这座陌生的城市，这个古老的国度和人民，已经赢得了我对它的尊重，这种尊重不仅仅因为他们给我提供了出境及免费住宿，更在于他们那种亲切和谐的服务态度。
　　入住酒店时，应该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地勤人员帮我安排好房间后，说声“GOOD NIGHT ”就离开了，临走时，还宛然谢绝了我的小费。
　　我来不及细细品尝房间的舒适，就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作者：非洲也疯狂    转摘--天涯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