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非洲兄弟一样扩大内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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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翟华  

　　面对金融海啸，各国自救的方法之一就是扩大内需。尤其是在靠出口导向的外向型经济发达起来的中国，政府宣布了4万亿人民币的扩大内需方案后，而各地方政府也借机推出各自的扩大内需方案：江苏3000亿、广东2.3万亿、上海5000亿、吉林4000亿、海南2070亿、安徽3890亿、浙江3500亿、辽宁1.3万亿……全国各地已公开表态的总额已逾6万亿元，已远远超过国务院表态的4万亿元。不过，这些个“内需”都是政府主导的固定资产投资，而不是消费所带动的内需。不管政府和媒体怎么劝怎么说，中国老百姓就是不敢放心大胆地掏腰包花钱。

　　这内需到底怎样才能真正扩大呢？

　　我想起在非洲的经历。记得刚到科特迪瓦，人生地不熟，一位朋友介绍了一个黑人司机。这位司机人看上去实在，又有丰富的驾车经验，我很满意。科特迪瓦最低工资大约为四万西非法郎（约合600元人民币），我开价一月六万西非法郎，他爽快地答应了。干了一阵子，和这位司机熟悉以后，我才知道他原来当卡车司机，搞长途运输，每月挣近九万西非法郎。我有些惊讶地问他：“你过去挣九万，我才给你六万。你到我这工作是图轻松吗？”他摇摇头说：“不是。我当卡车司机，是一天发一次工资。每天发3000西非法郎，发多少花多少。到月底那天我还是只有3000西非法郎。我没法付房租、水电费。到这里工作，到月底才发工资，我到时先把该交的钱交上，再买些当月的米面食品。日子比以前过得轻松。”乍一听觉得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可是又一想还是不对劲儿：九万毕竟是比六万多嘛！怎么钱多反而过不下去呢！？

　　在城里的购物中心内，有一家台湾人开的小店，名曰“亚细亚”，专卖从台湾、香港进口的各类服装，其中童装和妇女时装在阿比让小有名气。由于东方服装款式新颖，相对巴黎时装而言又堪称物美价廉，所以不仅颇受当地百姓的青睐，像我们这样在非洲工作和生活的中国人也不时来“亚细亚”转转。一天周末闲来无事，我逛街又来到“亚细亚”。在店里转了一圈，看上一件新到的休闲衫，要五万西非法郎（约合人民币650元）。到收款台才发现身上没有足够的现金，这衣服只好下次再买吧。本想和店主打个招呼就走，可是老板娘正忙着和一位黑人少妇讨价还价。一件标价9000西非法郎（合人民币120元）的童装，顾客口口声声要买，但又说没有那么多钱。老板娘只好降价至8500郎，那少妇也不还价，只是说没有那么多钱。老板娘再让步到8000郎，少妇还是一味地说没钱。看着这情景，我忍不住插嘴说：“没钱就先别买了吧！”少妇执拗地说：“我就喜欢这件衣服，我就要买。”我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直嘀咕：没钱，又要买东西，这可不好办了。这时老板娘发话了：“这样吧，你钱包里有多少钱，先交上算订金，这衣服我给你留着。按9000郎算，余下的钱你慢慢交。”少妇这才从口袋里摸出3000郎交给老板娘。老板娘拿出一个塑料袋，把衣服放进去，再挂一个标签上面写明某日某女士交定金3000郎，尚余6000郎待交。少妇这才放心满意地离去。老板娘见我一副好奇的神情，回身把收款台后面用帘子遮盖住的一个衣柜打开：哇！只见里面摆了一摞一摞的几十个塑料袋，每一个袋子上面都有标签详细写明某日某顾客交订金若干，某日又交货款若干，还余货款若干......。

　　我早知道非洲人没有攒钱的习惯，买辆汽车或大件电器不能一次付清并不奇怪，但这只值百十来块钱的衣物也要分期付款真是匪夷所思，要不是亲眼见到，还真不相信。这时，老板娘指着架子上的一个大包说：“你看，这是一个老顾客的货。过去没生孩子时有钱，每个月都要买走几件。后来一连生了几个孩子，钱不够花了，可是还是要买衣服。这七八件衣服前后开了好几个‘账户’，一共四十几万西非法郎，三年多了还没付清。有时候催她，她总说‘没钱，都吃了’。不过，一旦真有几个钱她就跑来送一趟。这不，上礼拜刚又交了一万郎。”当然，一拖就是三年只是个别的例子，也是老板对老主顾的照顾。据老板娘介绍，一般来说，交了订金的衣服只能保留两个月，最多不超过四个月。如果过了四个月还没凑齐钱，那只好把衣服重新上货架出售了。如果顾客看见自己预定的衣服被卖掉来吵要退款，这时候老板娘就会学着当地人的口气打哈哈：“没钱，都吃了！”这当然是气话，实际上精明的老板娘会让客人在店里挑一件价值相当的商品作为补偿。用这种方法做生意，店家一点风险也没有，客人也不吃亏，“亚细亚”的生意还挺红火。老板娘听说我身上钱不够买那件休闲衫，就大方地说：“你拿走，下次再给我送钱来。要不，你也赊账吧！”我连忙回答：“不，不！那多不好意思！”老板娘说：“要是非洲人都像咱中国人这样，我这生意也不一定好做呢！”

　　我终于体会到钱对许多非洲人来说就像手掌里的一捧水，稍不小心就会流失，存不住。这是为什么呢？凭平时的观察和非洲人的交谈，我发现这里有至少有两个原因。其一，非洲人无论收入多少，总是无忧无虑的乐天派。有了钱就买东西，而且要买就买上好的东西。有些中国制造的廉价商品他们还看不上眼呢。我刚给司机涨了点儿工资，第二天就看见他上下衣着焕然一新，简直都认不出来了。其二，我觉得也是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非洲人有很强的家庭观念和乡土情结。一个人在外面挣工资，不仅要养家小（一家四五个孩子甚至更多），而且要顾及乡下村里的父兄。收入越高，相应需要扶持的远近亲戚也越多。这样当然有多少钱都不够花，怎么能存钱呢？

　　人贵有自知之明。非洲人很清楚自己存不住钱的特点，也明白生活中会有不时之需，所以发明了许多强制存钱的办法。对大多数穷人来说，手里那点余钱存到市里的商业银行是不现实的。不但开户需要许多证明文件，而且也嫌存取手续繁杂，得不偿失。我的司机和邻居几家的司机自愿组成互助会。每到月底发钱的时候，每人拿出5000西非法郎，凑在一起就是几万块，交给互助会之中的一个人使用，可以给家人孩子置些衣服鞋子。到了下个月，凑起来的钱又交给另外一个人，依此循环，皆大欢喜。

　　还有另外一种规模大一些的互助基金会在整个西非都很流行。这种互助会需要有一个有公认理财经验的人发起，并充任基金的管理员。当这种基金管理员可不像大银行的职员整天坐在空调营业厅里等客上门，而是要每天拎着钱口袋去街头和自由市场上小商小贩（大部分是妇女）那里去收取小额存款，从100到几千西非法郎不等。每一位存款人选定一个数额（比如200西非法郎），每天都交给管理员这么多钱，以方便记账。管理员的服务可不是免费的，他要抽取基金会员一天的存款做为服务费。到月底管理员把钱（除去服务费）如数交给每一位存款人，还真好像是发工资一样。小商小贩们大都很喜欢这种服务上门的街头“银行”，除了有强制存款的作用以外，还有一个更大好处是，一但存款人需要用钱的时候可以向基金会预支当月存款，提前把“工资”花掉。

　　做为中国人，了解了非洲人的金钱观后常常使我感慨不已。非洲人和中国人有许多方面值得互相学习。别的不说，假如非洲人能学中国人那样在生活中挣十块钱存五钱，未雨绸缪，非洲大陆经济发展就有了内在的动力，也用不着事事等人家援助。至于中国人呢，如果我们能够抛弃一些传统的消费观念，像非洲人靠拢一点，学他们能挣会花，借钱消费，恐怕市场就不会像今天这般动辄疲软，政府实行扩大内需的政策也就容易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