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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通向死亡之路的艾滋病 ---- 选自梁子的博客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9-3-29 06:16:42 |显示全部楼层
通向死亡之路的艾滋病(上) 

头一次见到艾滋病人 
                                                                                               “听说非洲有很多人得艾滋病?你知道什么是艾滋吗?”我问每天与我形影不离的马丹给索。
“AIDS(艾滋)!当然知道,那病是传染的,这两年村里已经死了不少人。谁得了都得死,死的时候很吓人,瘦得像一根棍子。”她说。
还没等我说话,她神秘地咬着我的耳朵又接着说:“村里有些女人喜欢跟从南非来的人睡觉,可能因为他们有钱。但不知道他们身上有艾滋,真是害人。”
“你知道现在村里还有谁得了艾滋吗?”我问她。
“有好几个人呢,但你不能乱说。山上有个女人叫泰毕斯(TEBITSI)的,听说病情已经发作,活不了多久了。另外,平时跟你挺好的,那个叫迪才宝(LISEBO)的女人,也得了这种病,没发作的时候跟好人一样。”
    “什么?迪才宝?你是说扎嘎达(TJAKATA)家大女儿那个迪才宝?她也得了艾滋?”我吃了一惊,因为迪才宝会说英语,我俩的来往多一些,没想到她竟是艾滋病毒的携带者。我的大脑以最快的速度回想了一下每次与她交往时的情景,生怕自己与她有什么过密的举动。
我突然感到,在这里有些让人防不胜防,不知哪儿就冒出了“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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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18:12 |显示全部楼层
听到村里关于艾滋病的消息,我的头发根顿时立起来了。这是我来塔巴姆40多天后,马丹给索透露的最让我震惊的消息。因为,过去,我只听说过艾滋病,认为它离我很遥远,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真正面对它。
  在马塞卢我就听张大使说过,莱索托是南部非洲艾滋病高发国之一。没想到眼前真有这样的病人,好奇心驱使我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告诉老太太想给得艾滋病的泰毕斯拍照片后,她并没向以往那样答应得那么痛快。“这种病人家不愿让外人知道,要是我带你去了,他们会很生气的。”看来我给她出了难题。但我也清楚,在这儿是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的。
      于是,我非常坚决地对她说:“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带我去。”
     “那病……传染。”她边说边用右眼斜挑着看了我一下,然后又说:“没有药治。”
     显然她是害怕。
     我对她说:“这些我都知道,你把我带去就行,然后站在屋外等我,我也不会多呆的。”我心说,你以为我就不怕吗?
     老太太看我很坚决,只好依从了我。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跟着老太太穿过一片耕地,又过了一条小河,然后直奔塞虎栋的山,向上爬去。其实,这山上我来过不止五、六次,却一点不知道这里有艾滋病人。
      当我们爬到半山腰处的一座小屋前,老太太停住了脚,她一边喘着气,一边用手向那座房子指了指说:“就是这家。”
     “怎么会呢?前天傍晚,我们还在这家门口,拍了一张妇女头顶瓦罐的照片。”我很惊奇地问老太太。
     “YES!那人就是艾滋病人的妈妈,叫马布鲁果(MABOLOKHO)”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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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19:11 |显示全部楼层
“没弄错吧?她可是有说有笑的,哪儿有痛苦的表情。”此时,我的大脑迅速搜索着当时为那女人拍照片时的情景。我记得那天正值夕阳下山的时候,一位身穿蓝色线衣的女人,无意间闯进了我的镜头。只见她右胳膊被撕破了一大块,拦胸系了条毛毯,头上围着浅色围巾,顶着一个葫芦状的瓦罐,在蓝色的天空的衬托下,色彩十分鲜明。她走起路来还边扭边唱,很有非洲妇女那种豪迈奔放的劲头。我追了她几米,她看我想为她拍照,就停下来,呆呆地面对着我,反倒使我没法拍了。她是那么好合作,我想,如果真是她家,也许我不会遭到拒绝。
     我们先去了邻居家,打听了一下,确认这会儿艾滋病人就在屋里,才向她家走去。
     就在我们快走到病人家门前时,老太太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压低了嗓音对我说:“进去千万别提艾滋,就说顺便看看。”
     我冲她点了点头。
     这是一座门朝西,用干草铺着顶的石头圆屋,门是敞开的。我和老太太站在门口,趁她喊屋里的主人时,我赶紧探头向里张望。我顺着射进门里的阳光看去,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我拍过照片的那位妇女。她一看是我,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那胖身体把门口堵了个严实。马丹给索忙向她解释说:“我和巴丽萨上山,顺便过来看看你,她想认个门,也想和你聊聊。”
    “好!好!聊吧,可以聊。”尽管她嘴上很痛快地答应着,但仍然文丝不动地堵住门口。我们是来看艾滋病人的,被堵在这儿怎么行?可是人家根本没有请我们进屋的意思。于是,我给老太太使了个眼色。她反应挺快,对那妇女说:“让巴丽萨进屋坐下吧,她还要用笔写呢。”
     那妇女听罢,迟疑了一下,终于把我们让进了屋。
     真要往里迈脚时,我的心却突然悬了起来,心跳也不由地加快,连手上握着的相机都觉得沉甸甸的。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跟着老太太走进的病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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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20:11 |显示全部楼层
     黑黢黢的屋子不大,里面空空荡荡的,屋子的正中央,地上躺着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人。她头朝里,脚朝外,在她的头顶上方,有一个烧着柴火的炉子,周围七零八散地摆放着锅和盘子。屋里仅有的家具是一条长凳子,于是,我和马丹给索被让到了这条凳子上坐下。而那妇女很自然地坐在了病人的褥子上。此刻我和老太太离眼前的艾滋病人也不过两三米的距离。
   “你家有病人?”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可她听不懂英语,便疑惑地看了看老太太。这时老太太替她说:“这是她的大女儿。”
   “她得的什么病?”我又问她。
    老太太翻译过去之后,她并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用手为女儿掖着已经盖的很严实的被子,一直没有抬头。 
    屋里的气氛很沉闷。这时,我定了定神,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了看躺在眼前的病人。她身盖一条褪了色的花毛毯,头裹白布,紧闭双眼,脸色灰紫,颧骨高耸,只剩下皮和骨头了。她直挺挺地躺在一块只有一寸厚的垫子上,一动也不动,若不是常发出阵阵咳嗽声,焉然就是一具横躺在屋里的僵尸。由于她长期卧床,屋里散发着一股酸臭的气味。她不断地咳嗽,使整个屋子仿佛弥漫着病菌。尽管我知道艾滋病并不通过空气和一般的接触传染,但仍然不敢喘大气,生怕吸进了病菌。
    这时老太太很机灵地假装问了我一句:“巴丽萨,你不是带了很多中国药吗?能不能治她的病?”
    我赶紧接过话茬对那妇女说:“如果你能告诉我她得的是什么病,兴许我能给她拿些有效的药来。”
    马丹给索边替我翻译着,边添油加醋地说中国药怎么好,怎么见效。
    其实,她得的什么病已是人人皆知,我不过是想从她家人的口里再证实一下。
   “她得的是‘满都’”她妈妈说。
   “什么是‘满都’?”我不解地问老太太。
   “是腿上的病,所以她不能走路,只能躺着。”老太太说完,向我挤了一下眼,示意她妈妈说了假话。
    我对她的回答很失望,但又一想,今天她能让我进这个家门,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拍照片是下一步的事。
    我坐在屋里并没急着走,想跟她妈妈聊一聊。尽管马丹给索不大情愿陪我呆下去,但没有她当翻译,我们无法交流。
   “泰毕斯是她的大女儿,1994年查出的‘满都’,今年5月份她突然带着最小的孩子回到塔巴姆。刚回来还能走几步。但老是咳嗽,拉肚子。到了7月初,身体越来越虚弱,一步也走不成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她老说浑身疼,也不想吃东西。这个月就更重了,连翻身都困难。话也很少说了。”
   她说的全是病情,该不是把我当成医生了吧。
   说着,她妈妈从墙角拿过几个发黄的纸包,让我看。
  “这些是泰毕斯吃的药,镇上医院的大夫三个星期来一次。”马丹给索向我解释道。
  接着她又说:“她妈妈想跟你要点中国药。”
     “可她没跟我说实话,再说我哪有治这病的药。想治病只有上美国,或南非也行,起码要花几十万或上百万,她连饭都吃不饱,哪儿还有钱呢。”
         我以为用英语说这些话,她们听不懂,谁知,这时躺在地上的泰毕斯突然微微地睁开了眼睛,侧了一下头,朝我斜了一眼,但没有任何表情。这时,老太太用胳膊捅了我一下,转过脸,像是暗示地对我说:“人家泰毕斯当过老师,ENGLISH   GOOD(英语好)。”
    我一听,有点不知所措,也不知刚才说的话有没有冒犯的地方。但我又一阵欣喜,至少可以直接和她交流。我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糖和两盒清凉油,走近泰毕斯,蹲在她面前,轻声对她说:“你好!我叫巴丽萨,是中国人,住在大爹马太里拉家,是来拍照片的,希望你的身体能早点好起来。这是糖,很甜,给你吃。过几天我会再给你送些食品来。”
   听了这些话,泰毕斯脸上仍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一句话,只是无力地又闭上了双眼。
   我将糖放在了她的枕边,同时发现枕边还放着一本圣经,也许只有耶稣才能拯救她,给她力量,使她愉快,使她得到真正的解脱。
   这时坐在她身边的妈妈,为她包了一块糖,塞进她嘴里。接着,她又问我那两盒清凉油是干什么的。这时马丹给索很认真地给她比画着如何往太阳穴上擦,还告诉她可以往身上擦。
   她立刻拿起了一盒,打开盖,解开女儿的上衣,替她往身上擦。此时,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举起相机拍照。镜头里的泰毕斯让我目瞪口呆,她的身上竟是真正的皮包骨头,乳房干瘪得只剩下一张抽搐的皮,完全看不出是个女人。看着她妈妈为她擦试着清凉油,我真担心,原本就怕冷的病人,还能接受这种擦了会更冷的油吗。我想制止,已经晚了。尽管她已盖好了被子。但我的心却为她感到冰凉。我甚至后悔不该为了讨好人家,而送了不该送的东西。我真怕看见她因为擦了清凉油,缩在被子里发抖的情景,内心直为她祈祷。等了一会儿,见没出现什么动静,这才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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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21:08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她妈妈对我已经不像刚进门时那么戒备了。自己主动跟老太太说起她的家事。
   老太太很快用蹩脚的英语翻给我听,还时不时地加点自己的分析。
   “她们家有7个孩子,3男4女,泰毕斯是老大。我想,她家可能得罪了耶稣或是让鬼缠住了。1986年她家大儿子马里(MALI)大白天的,突然被车撞死了,那时才24岁。后来,孩子的爸爸又得了TB(肺结核),也是在家躺了很久,1995年死了,死时大概只有50出头,埋在我们来时那条路的坡下。今年又轮到大女儿了。我很早就知道她,她家与我二媳妇家是亲戚。结婚前我常看见她,那时她是老师,个子挺高,人长得也漂亮,英语又说得好,很多男人都喜欢她。她22岁嫁到丈夫莫哈里(MOANLI)家的莫节可桑(MOJAKISAUE)村,就是上次咱俩要去,风太大没去成的那个村。她生了5个孩子,老大已经18岁了,是个女孩儿,很懂事。其实,前几年就听说她得了‘满都’(当着她家人面,只能按人家的说法),但一直都没事。就像村里现在也有人得这种病(指的是艾滋病),好几年了,根本没事。
   老太太又接着说:“泰毕斯的运气真不好,去年8月刮大风,她家刚盖的两间新房,一夜之间房顶全被掀了,还是很结实的铁皮顶。而她家周围好几家草房顶,一点事儿都没有,真是怪事。那两间房子至今还闲在那儿,全家好几口人都挤在公婆家住了,现在她病成这样,哪儿还有钱再盖房。嗨!太惨啦!”
   我注意到,我们说话时,泰毕斯始终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垫子上一动也不动,我想,虽然她的身体已不能动,但她的大脑还是清醒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又会想些什么呢?看着她将如此痛苦地走完自己生命的历程,我不由地为她感到难过,我的心在哭泣。
   告别她们母女,我和马丹给索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直默默无语,心情格外沉重。
   我问她:“你知道村里人得这个病,都是怎么传染的吗?”
   她说:“一部分是从南非传过来的。莱索托的男人在那儿当矿工,回来就传染给老婆或其他女人了。最糟糕的是那些修路工,他们到处修路,去了许多非洲国家。每到一处都会找女人,他们能挣钱,也不亏待那些女人。人们都盼着路早点修好,那样日子就会好过了。没想到他们把路修通了,也害了不少人,自从塔巴姆来了修路人,得艾滋病的女人也多了。擦巴里马给子(CHABA-LI-MAKETSE)村的大爹莫申(MOSHE)的第一个老婆马后布左(MAKHOPOTSE),他们是1985年结的婚,生了两个孩子。很多人都知道他老婆有个男朋友,是来这儿修路的工人。听说,她是1993年被查出了艾滋病,但没人知道。1997年她的病情发作,才瞒不住了。我记得她是1998年圣诞节前死的,死的时候才32岁。大家都说是那修路工把她害了。后来那男人走了,现在也不知他是死是活。好在莫申没被传染上,已经是万幸了。
   大爹百萨力马(PESELEMA)的大儿子牟后乱尼(MOKHOLOANE),1982年在南非当矿工时被人杀害了。他的媳妇马目以多一(MAMOKTOI)就与好几个修路工有关系,直到1998年她死之前,也不知那病是被谁传染上的。现在夫妻俩都死了,留下4个孩子,这些修路工真害人。”
    我对她说:“艾滋病的传播也不全是两性关系带来的。如果去医院输血,也会有被传染的可能。”
   “什么?去医院是治病,怎么还能得病?”在她的概念中,只有性才能导致艾滋病。
    我原想对她说:艾滋病是通过人体血液被病毒感染后,人的免疫机能被损害,而导致全身器官衰竭,最后死亡之类的道理。但是,跟她哪儿说得清。一是,那些“免疫”,“机能”,“衰竭”之类的英语单词我根本不会。二是,就是我说出了这些词汇,她也听不懂呀。
    干脆还是挑简单的词儿说。
    “那你知道,泰毕斯的病是怎么得的?是不是也有男朋友?”我知道老太太八面灵垅,是个热衷打听这类事的人,干脆直接了当地问她。
    老太太一听,特来劲儿,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过几天我带你去木节可桑,你看见她丈夫就明白了。”
    我一听,以为她丈夫也得了艾滋病,忙问:“谁传染谁的?”
   “嗨,错了!我是说,她丈夫又瘦又小,长得很难看,泰毕斯能不找男朋友吗?”
   “那泰毕斯干嘛要嫁给他?”我问。
   “他很能干,过去对泰毕斯也很好。”
   “现在呢?”我又问。
   “从泰毕斯搬回塔巴姆,他再也没来过。”
     “她的那个男朋友现在在哪儿?也是修路工吗?”
   “听说是从南非来的,现在不知下落。”
    想想已经奄奄一息的泰毕斯,真让人同情。原本那光彩照人的风姿,现在只剩下一堆干枯的骨头,幸福的家已不复存在,41年短暂的生命之火将要熄灭了,也不知她现在在想什么,是否对人生还有着深刻的眷恋。
    回到家,我对大酋长马太里拉谈起了村里艾滋病的事,并对他说:“我想写进书里,你不会反对吧?”
    他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我一眼,并示意我坐下,他用一种很沉重地口吻对我说:“现在,艾滋病已经成为了国际问题,并且增长的速度之快已远远超出了人们的预料。莱索托又是南部非洲艾滋病的高发国之一,这是不容回避的事实。你知道吗,现在全球的艾滋病患者和HIV携带者已经有3600万人了,3600万人相当于18个莱索托的人口。这真是一场大灾难。”
   “你是国会议员,又是大酋长,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这个局面吗?”
   “这的确是一件很难的事,至少政府无法控制人们的性行为。还有那些已患艾滋病的孕妇(莱索托法律规定,孕妇不能堕胎),孩子一旦出生,就将面临着一场厄运。”
       记得马丹给索曾经对我说过,有一位患艾滋病的妇女,生下孩子9个月,离开了人世,而她的孩子仅在这个世上活了14个月,也随母亲而去了。幸运的是,这孩子得到了很多人的关爱,他们并没有因为孩子得了无法医治的病而抛弃他。其实,村里人对艾滋病的传染途径并不了解,虽然他们对此也有一份恐惧,但他们仍然对幼小的生命给予了自己的慈爱。
    马太里拉还告诉我,在莱索托,一旦得了这种病,人们只能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因为目前世界上医治艾滋病最好的方法是用一种叫“鸡尾酒”的药物。但这种药价钱昂贵,当地人根本用不起,所以只能坐以待毙。
   “其实,我们一直都在呼吁制止艾滋病的蔓延,同时也要给予那些已经得了病的人一些关爱。这个村里的艾滋病人还是能够得到大家的同情和帮助的,人们至少不会抛弃他们,把他们拒之门外。”
大酋长的一席话,使我感慨万千。我想以后一定要多去看看病中的泰毕斯,她在这个时刻,最需要人的关爱,需要来自外面的信息。我想,至少别让她太孤独,让她感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有一个中国人在关心着她,给予她温暖和生活的勇气。毕竟大家在这同一星球上生存,人人都希望得到关爱与帮助。
而此时已是9月底,我的签证就要到期,必须去马塞卢才能办理续签手续。
我告诉泰毕斯的妈妈,等我从马塞卢回来,还会来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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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22:35 |显示全部楼层
通向死亡之路的艾滋病(中)
10月初,我从首都续了签证,匆匆赶回塔巴姆村,一切都感到那么亲切,这个我熟悉的村庄,别来无恙,好似我的家。刚放下东西,我首先想到的是泰毕斯。
“听说她快不行了。”马丹给索告诉我说。
我急着马上就去看她。
“不行,你刚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太阳都快落山了,还是明天再去吧。”老太太劝我。
“万一明天她死了,我会后悔一辈子。你要是不想去,我就自己去。”我情绪很激动地冲她喊了起来。
结果,马老太太极不情愿地再一次跟我走进了泰毕斯的家。
    在此之前,我从马塞卢特意为她买了牛奶、鸡蛋和黑人爱吃的一种面包。拎着这些她早已久违了的食物,我满心高兴地期待着她能够胃口大开,生命再现奇迹。然而,当我再看到泰毕斯的时候,却惊呆了。
    此时的她,整个脸上只剩下一对骷髅般无神的大眼睛,明显突起的大牙,使人感觉她连牙床的肉都已被耗干。她已被调整为头朝里,脚朝外,据说是因为风太大的缘故。一种不详的预兆告诉我,她就要走到人生的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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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23:19 |显示全部楼层
  这次见面,我们竟像一对老朋友。我赶紧凑到她面前,轻声地向她问候。这时,马老太太拿出了牛奶交给泰毕斯的妈妈,示意她给泰毕斯喝。泰毕斯用非常微弱的声音对我说:“谢谢……谢谢你!巴丽萨!你是好人。”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这说明她已经认可我了。我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伸出了右手要与她相握。这时站在我身后的马老太太急了,突然喊了我一声:“巴丽萨!”但我并没搭理她,照样伸着手,等待着泰毕斯能从被子里伸出手来。但她只是友好地对我眨了眨眼,并没有伸手。这时,马老太太赶紧凑过来说:“泰毕斯病很重,没有力气了。”
    我知道马老太太不愿意让我直接接触病人,这也是对我负责。我看了她一眼说:“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用手为泰毕斯掩了掩被子,对她说:“你喝一点牛奶吧,这是专为你买的。”
    她冲我点了点头,用微弱的声音说:“我喜欢……喝奶,很久……没喝了,我……现在……已经……起不来了。”
    这时她妈妈将牛奶倒在一个白色搪瓷缸子里,放在她面前,然后转身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喊了一嗓子。我想泰毕斯喝奶时一定会让她坐起来,我得赶紧准备相机,为她再拍几张照片。这时,突然从门外进来一个老太太,她看见我在这儿照相,又是个外人,顿时,满是褶子的脸耷拉的老长,特别是那双直勾勾怒视着我的目光,很逼人。她不问青红皂白地冲我吼了起来,尽管她说的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我能感到她在赶我出去。这时,马老太太急了,也冲她喊了起来。“巴丽萨是大爹马太里拉家的人,不许你这样对待她。”
    这时,泰毕斯的妈妈过去拽了一下那凶老太太,并指了指放在地上的食物,对她说了一堆话,那人就不再吭声了,但她始终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我。


[ 本帖最后由 吉祥JJ 于 2009-3-29 06:3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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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24:19 |显示全部楼层
后来我才知道,那人是泰毕斯的姨妈,住在附近,经常来服侍她。村里常有不少人来帮忙,的确像大酋长说的,人们并没因为她得了可怕的艾滋病而亵渎她、排斥她,因为他们都知道,艾滋病只是一种病,并不是一种罪,任何人在病魔缠身的时候都需要关爱。
    这时,泰毕斯十分吃力地被两个老人托起,将身体倚靠着妈妈喝奶。她每喝一口牛奶,都十分吃力,好像连吸吮的气力都被耗散尽了。大约有一分钟,她就撑不住了,人们赶紧让她恢复原状。仅是起来喝两口牛奶,她的脸色就变得铁青,真不知道眼下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她。
   “我……真想……出去,想出去,看看外面。”她突然用英语说话了,而且显然是在对我说。
    我一阵兴奋,赶紧凑过去说:“你觉得哪儿疼?难受吗?害怕吗?”她睁着眼看着我没有回答。
    接着我又问她:“你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的‘满都’吗?是不是有人传染的?现在后悔吗?……”
    嗨!到这时候我怎么连个人话都不会说了,我真恨自己刚才怎么问了一堆如此荒唐的问题,要是她妈妈能听懂,不把我赶走才怪呢。也许,眼下她已经没有生气的心气儿了。所以,不管我说什么,她都始终用一种表情地看着我。
   “SORRY!TEBITSI  SORRY!(对不起,泰毕斯,对不起!)”我赶紧向她道歉。
   “没关系,巴丽萨,我本来就是要走的人了,可我真的很想活,哪怕是让我成为只能坐着的废人,有生命、阳光和新鲜空气多好呀。你是外来的人,能救救我吗?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是还不想现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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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25:01 |显示全部楼层
面对着即将走向死亡的她,我能对她说什么呢?告诉她:“我救不了你,实在没办法,抱歉!”唉,绝对不行,那是在杀她。
    我对她说:“你不要想那么多,多祈祷耶稣,他会帮助你的。其实每个人都会去那个地方的,只是早晚的事,你不用害怕,在天堂里,没有烦恼和疼痛,只有安详与宁静。”说这话时我的心砰砰直跳,这样面对面地坐在即将死亡的人身边,谈论死亡,对我来说还是头一回。她没再说什么,很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真希望她就这样安详地睡下去,不再受痛苦的煎熬。
   (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出于对泰毕斯的尊重,我每说到“死亡”这个词的时候,都是用“走”。我想,任何一个活着的人都不愿提及“死亡”两个字。没想到当地人也很忌讳说“死”字,他们会说:“他去远方旅行了”,或者说:“他去人们总要去的地方了。”等等,这是事后老太太才告诉我的。)
    临别时,我告诉她妈妈:过些日子,我还会再来。
    回家的路上,我和马老太太伴着垂落的夕阳,缓慢地走在下山的路上,默默无语。我们从没这样沉默过。泰毕斯那双求助于我的大眼睛就像印在了我的脑海中,使我感到极为压抑。
抬头看看渐渐褪了色的天空,我又渴望起都市的喧嚣和车水马龙的人海,渴望看到生机勃勃鲜活的生命,渴望看到高科技,现代文明。同样是人,命运是多么不同啊。
三天过后,也就是2000年10月9日中午,我刚从外村拍照回来,大酋长的女佣一见我急火火地对我说:“巴丽萨,泰毕斯今早死了,她妈妈来找你,你不在,让我告诉你。”
    我一听,顾不上多问,直冲山上塞虎栋村的泰毕斯家。我一口气跑到她家,那张刚刚撤换下来,被搁置在门外的垫子和毯子告诉我,来晚了。我走近一看,那张还留有她的体味,并伴随着她在生命弥留之际的垫子,原本只有一寸厚的垫子,中间的部分已塌陷得几乎触到了地面。泰毕斯是在这种境况下走完自己最后的人生的,真是太惨了。我走进屋里,此时已是人去屋空。一束阳光投射进这阴森而空荡的小屋里,只见她妈妈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屋角,那是她能与女儿面对面的位置。她很悲伤,但没有眼泪,也许早就流干了。见我来了,她急忙把我往外拉,然后往山下指了指,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辆卷着尘土的客货两用车,开着大灯(这是运送死人的习俗),正沿着崎岖的山路,缓慢地向下行驶着。我晚来了一步,只好眼看着那辆拉着泰毕斯的车越走越远,消失在一片尘埃中。


[ 本帖最后由 吉祥JJ 于 2009-3-29 06: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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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25:36 |显示全部楼层
  原想问问关于泰毕斯最后的情况,但看到她如此难过,实在不忍心多打扰她。心想,还是等到参加葬礼时再说吧。
    按照当地旧的习俗,人死的当天,要在地上挖一个洞,并在洞的一边放一个架子,尸体将放在架子上,安置成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尸体运出房屋时不能走门,只能在屋的后墙上凿一个洞,把尸体运出来。
    而现在许多人死后存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一至三个星期后举行葬礼。如果是嫁出去的女人要在丈夫家举行葬礼,并埋在当地。葬礼通常选在星期六举行。
    据初步统计,从1998年到2000年,塔巴姆村因患艾滋病死亡的已有10人,其中7女3男。还有不少尚未发作的HIV携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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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26:31 |显示全部楼层
通向死亡之路的艾滋病(下)
 泰毕斯的葬礼定在2000年10月21日(星期六)下午2点举行。
   就在葬礼的头一天晚上,天气聚变,只听一阵巨响划破夜空,接着下起了倾盆大雨。我准备好第二天要用的胶卷,吹灭了床头上的蜡烛,刚要睡觉。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吓了一精神。“谁这么晚了还跑来,不会出什么事吧?”我轻声嘀咕着,但并未下床开门。
   “巴丽萨,开门。”
   我以为是大酋长从马塞卢来了,因为他经常往返于首都和这里的两个家,有时还会把首都家里的女佣带来。我赶紧穿上衣服,下床开门。只见两个湿漉漉的雨人站在我面前。
   是马丹给索和她的儿媳妇曼堆子。
   “巴丽萨,我们现在去泰毕斯家守灵,你去不去?”曼堆子急促地问我。
   “这么黑,又下这么大的雨……去那儿……再说怎么走呢?”黑天半夜的,这个时候她们提起泰毕斯,我心里虚惶惶的。
    “我们就因为刚找到车,所以这么晚才来找你的。”
    “……一夜?……整整一夜……呆在那儿?”我抬头看了看电闪雷鸣的夜空,心里葚得慌。
    “是唱歌,大家围着她唱歌,跳舞。你不想照相吗?”她又问我。
    “我当然想。可是……”我有点不好意思告诉她我害怕。
    我真的不敢想象,我在一群黑人当中,看着他们淋着雨,黑灯瞎火地围着一个骷髅般的死人,手舞足蹈又蹦又跳的情景。如果再出现一些令我想不到的恐怖仪式,我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你们去吧,我明天会去参加葬礼。谢谢了!”我对曼堆子说。
    她俩走后,我一直难以入睡。眼前总是隐隐出现泰毕斯那对求救的眼睛。直到后半夜,我都睁着大眼睛,僵直地躺在床上。我听到外面风雨交加,那“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房子的铁皮顶上,就像从天空发射的无数颗子弹,穿过屋顶直射我的心脏,我甚至担心狂风会突然把那层铁皮掀掉。此时,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只觉得自己已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劲儿地发抖。面对漆黑的房子,想家,想亲人,想朋友,真希望能给他们打个电话聊聊天儿。
   我干脆爬起来,一下点燃了12根蜡烛,明亮也许能驱散我心中的恐惧。接着,我又从旅行箱里摸出久违了的手机,明知根本没信号,也想侥幸地试一试。这一夜是12根蜡烛伴我渡过不眠时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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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27:20 |显示全部楼层
清晨,雨终于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时隐时现地照射着。我和马丹给索吃足了早饭,提着昨晚就已准备好的相机和胶卷,赶到村口拦车。我们要去莫节可桑村泰毕斯出嫁的村庄,参加她的葬礼,为她送行。
    等了个把小时我们也没能拦上车。
  “怎么办?”我有点急了,直问马老太太。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我说:“等我一下。”接着就往路边的一个小酒馆跑去。
    再回来时,她一脸的不高兴。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我的二儿子回来了,正在里面与朋友喝酒,他开了朋友的一辆车,我原想让他送我们去,他说要10块钱,我没答应。”
    “你儿子手上有车,怎么不早说,害得我们站在这儿等了这么长时间,我以为今天去不成了呢。10块钱算什么,我给他20块。”说完,我从兜里掏出20块钱交给老太太说:“快点!越快越好,再晚就来不及了。”
     没过多久,就看见老太太的二儿子,眼睛红红的从里面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手里攥着那20块钱,让我们站着等他,可能是开车去了。
     我对马老太太说:“你儿子,怎么喜欢一大早喝酒,还喝这么多,他还能开车吗?”
  “他们是从昨天晚上喝的,我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开车。”老太太一脸的无奈。
    “什么?喝了这么久,肯定已经醉了。”我几乎喊了起来。这时我想,还是别坐他的车了,到处是山路,万一翻到山涧,太不值了。正想着,车已经开了过来。这会儿容不得我再迟疑,老太太直把我往车上推,上就上吧,该活的死不了,该死的也别想活,命是老天注定的。
    一路上还算顺利,因为没有迎面会车,他的车开得挺自在,只是每到拐弯处,我都紧盯着前方,随时准备跳车。我知道,一旦随车掉进山涧,恐怕连尸首都找不回来了。
    到达莫节可桑村,我看见已有不少人正陆续朝一个方向走去。
    “这些人一定是去泰毕斯家参加葬礼的。”我对马老太太说。
    泰毕斯家的房子建在离路边的不远处。此时,已有不少来参加葬礼的人,稀稀拉拉地坐在她家门前的地上,不过,这是泰毕斯的婆婆家,而她自己的家在村后。自从被大风掀翻了顶之后,她家就再没住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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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28:01 |显示全部楼层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村是长方形的,两边是山脉,村子前面的山下,有一条简易公路,据说,能通到南非的德班。而村后的半山上还有一条盘山路,是通往一个叫哈归尼浩(HA  KOENEHO)的村庄的,那里有教堂,还有一个女子中学,能考上这所中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那里交通不便,也就更加闭塞。泰毕斯婆婆家大约有三、四间房子,显然比她娘家的条件要好一些。此时的泰毕斯被摆放在一间很简陋的圆形草屋里,等待着人们向她做最后的告别。这时葬礼正式开始,人们默默地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走进那间屋里。马老太太走过来小声问我:“巴丽萨,你打算进去吗?”
    此时我的内心很矛盾,这可是再看泰毕斯的最后一眼,不向她告个别,好像有点对不住她。但一想到她已消瘦成魔鬼般的样子,顿时就觉得腿软。
    我问马老太太:“你去吗?”
   “不!我……不敢。”她说。
    看着人们有序地进进出出,我鼓足了勇气,对马老太太说:“你真的不进去了?我觉得还是应该再看她一眼。”
    说完我就排到了告别的队伍中,随着人流一步步往里蹭着走。
    屋子很小,也很黑,中间横摆了一个刷了深黄色油漆、开着盖的木棺。泰毕斯就躺在其中。由于屋内空间太小,人们几乎是贴着棺材挪动脚步的。屋里很静,静得使人发虚。我发现,每一个人走到死者的面前时,脸色和表情都变得十分难看。有人干脆把脸扭了过去。此时,我更加恐慌,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泰毕斯那张躺在木棺里的脸有多么可怖。但此时已不可能倒退了。我索性紧闭双眼,头也不敢朝木棺方向转,气都不敢喘,几乎是被人推着往前走的。结果,什么也没瞧见。只是隐约中,觉得木棺里有厚厚的东西垫着,至少比她在家躺在那块薄垫子上舒适一点吧。


[ 本帖最后由 吉祥JJ 于 2009-3-29 06:3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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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28:46 |显示全部楼层
出来后,我喘了一大口气,又镇定了一下情绪,好在我的恐惧,没被人看出来。
     我是经历过战争的人,在战场上曾经看到过无数战友死亡的面孔,不仅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使自己更坚强了。而今天,我却如此胆怯,看来是内心对艾滋病存有一份恐惧。
    告别仪式是在一种肃穆的气氛中结束的。自始至终也没听见有人嚎啕大哭。
    大约5分钟过后,几个彪悍的男人将已经盖了盖儿的木棺抬到院子的正中央,放在几个凳子上。这时,所有坐在院子里的人们,在牧师的带动下,站了起来,他们面无表情地唱起了教堂的圣歌,歌声听起来很低沉,也很舒缓。
    我趁人们唱歌的时候,走到马丹给索旁边,小声问她:“你看见泰毕斯的丈夫了吗?”
    其实从第一次看见泰毕斯的时候,我就很想见见这位被戴了“绿帽子”的丈夫,由于他不是个出色的男人,竟让泰毕斯把命都搭进去了,而且是那么惨重。
    “你看,马地拜娄左手,那个披着黄色毛毯的小小的男人,他就是大爹莫哈里(MOANLI)。”马老太太告诉我。
    那人真的很不起眼,特别是他并没坐在亲属的人群里,反而坐在局外人中,哪儿像这个葬礼的主要亲属,倒好像是死者的一般朋友,出于礼节才来的。他瘦小的身材在黑人群里属于袖珍型,若不是他那黝黑的皮肤,简直就像个越南人。使人很难把他与有文化,又能说一口英语的泰毕斯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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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30:33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在村里有一定威望的人的组织下,人们陆续开始站到前面讲话。听得出,他们都是泰毕斯生前的亲朋好友。
    我正在拍照片时,听到身后好像有人对我说话,回头一看,是一个挺漂亮的女人。
    “你就是住在大爹马太里拉家的那个中国人吧?”她问我。
    “你怎么知道?”我挺纳闷,这个村我可是第一次来。
    “大家都知道,你叫巴丽萨,是来照相的。”
    “那你呢?你是谁?”我反问她。
    “泰毕斯是我姐姐,我哥哥是她丈夫,我叫马巴丽萨(MAPALESA),是这个村学校的老师。”
    “太好了,难怪你英语说得挺好。我跟泰毕斯是朋友,她走的前三天我还去看了她。”我赶紧套近乎地对她说。
    “那你一定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她神秘地看了我一眼。
    “当然知道,是她妈妈告诉我的。”我没提“满都”的事,这样显得关系近一些。
     我赶紧转移话题问她:“你知道泰毕斯的木棺里放了什么?刚才太黑,我没看清。”我不能说我是因为害怕,这样显得太没感情了。
    “我姐姐是昨天从镇上医院运回来的。按我们的风俗,我家昨天杀了一头牛,用刚杀的牛皮把她包起来,放进木棺里,然后为她唱圣歌祈祷。木棺里放了一些我姐姐喜欢的东西和一点粮食种子。其实她没死,是去了我们祖先的家,这些东西都是她到了那边需要用的。”她很认真地对我说。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又对我说:“葬礼结束后,大家都会留下来吃饭,也有你一份。今天有牛肉,是昨天家里杀的那头牛。别忘了必须洗了手才能吃,这是我们的规矩。”
     在我俩聊天的过程中,大约有十几个人回忆起了关于泰毕斯的生前事,但每人说的时间都不长。马巴丽萨告诉我,在这种场合讲话,一般不会用过于赞美的词语,只是回忆与死者在一起时所经历的事情,有时还会讲一些很风趣的故事。我告诉她,这点与中国人不同。在中国,人一旦死了,更多的是追述他的丰功伟绩。通常在这种悲痛而又庄严的场合,决不会讲幽默故事,否则亲属会很不高兴的。
     从葬礼一开始,就有两个男人,手里托着盘子,一一走到每个人面前,人们也都会掏出一些钱放在里面。这时轮到我了,我问站在身边的马巴丽萨:“我应该放多少?”
     “这完全由自己决定,多少都没关系。”她说。
     我掏出了一张一百的,对她示意了一下,言下之意是问她是否合适,她一看笑了,说:“NO!你看看盘子里。”
     我低头一看,全是几毛的硬币,连一块、两块的都很少,10块的纸币就更没有了,我这张百元币可能太离谱了,也许这只是象征性的。
     我赶紧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硬币,全放在了盘子里,我的币与其他村民的硬币很快混在了一起。这时再看看马巴丽萨,她冲我笑笑并点了点头。
     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开始下葬。
     下葬的地点就在离这个村很近的山坡下。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位男性长者,他手捧耶稣的雕像,边走边祈祷。身后是几个抬着棺材的中年男人,也是死者的亲属。他们身披毛毯,面容严肃,小心翼翼地将手扶着扛在肩上的木棺,迈着沉重的步伐,紧紧跟随着耶稣,一步步向下葬的地方走去。在他们身后,先是成群结队的男人们,他们低着头,默默无语地走着,而在队伍的末尾,才能看见女人们的身影。她们显得有些松散,腿脚也不那么麻利,时而还议论着什么。此时,我为了拍照片已冲到了送葬队伍的最前面,想把这浩浩荡荡的场面记录下来。但当我把镜头对准人们的一瞬间,突然发现,无形中自己已成了整个送葬队伍的领头人,甚至竟敢胆大包天地超越耶稣。特别是我不仅与他们信仰不同,还是个外来的女人,不论哪方面,都没有资格走在这个场合的最前沿。我担心这会触犯了人家的大忌。心想,趁还没人找我麻烦的时候,得赶紧转移到队伍的侧前方。人们行走得很快,不一会儿领头的老人捧着耶稣的雕像赶了上来。他看我站着没动,“呜呜啦啦”地直向我吼,边吼还边挥手,我弄不清怎么回事,只是怯生生地站在原地,眼看着人们从我身边走过。这时就听队伍中有人用英语喊:“巴丽萨,走哇,走,赶快拍。”
     我一听有人能说英语,赶紧冲他大声说:“大爹,我在最前面拍照行吗?”
  “NO  PROBLEM(没问题)。快点去,前面就到了。”那人很热心地说。
  这下我放心了,撒腿就跑,赶紧又追上了捧着耶稣雕像的老人,心里还是有点没底地看着他,又冲他举了举我手中的相机。只见他点着头,一手抱着雕像,另一只手给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到了前方向左拐。这下我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冲我挥手,闹了半天是让我拐弯。

     很快到了下葬的地点。这里已经到了山坡的最低处。下棺的坑已经挖好,旁边堆起了新鲜的松土。周围有十几个墓穴,但除了一两个有碑外,其他的都只是在坟堆上立了一块不大的石头,石头上大都没刻字,也看不出这些石头有什么特别。
     这时,我抢先在土坑旁选择了一个角度站好,等待着人们的到来。
     泰毕斯的木棺被轻轻地放在了土坑旁,周围渐渐围了不少人。一位牧师从人群中走来,他手捧基督教经书,开始为死者进行最后的祈祷。之后所有的人唱起了歌。那歌声优美而又抒情,让人丝毫没有悲伤的感觉。泰毕斯也正是在这种气氛中被缓缓下的葬。此时,我也在目送着她离我而去,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走向天国,内心不免生出了一份哀痛。在此为她道一声“珍重!”,这也是远离她千山万水,我这位中国朋友的一份心愿。
     按照当地习俗,她的脸将永远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从此她新的生活。
     棺材入土后,人们开始填土。顺序是从近亲到远亲,从男人到女人。我看见泰毕斯的丈夫和男孩子们最先取下插在土堆上的铁锨,每人填了三锨土,我原以为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们一定会极度悲伤,对妈妈、对妻子多少也有许多难以割舍的亲情。但他们的表情却很平静,几乎看不到悲伤。看着他们,我真不能理解。我开始联想自己,假如……我不敢多想,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是悲痛还是想家,我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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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31:22 |显示全部楼层
男亲戚们一一填了土,该轮到女人了,女人们都是用手捧着土,象征性地往木棺上撒着。从男人手持铁锨挥土入穴,到女人纤手捧土飘撒落地,看得出男女间的差异。
     这会儿我发现,自己又违规了。因为,葬礼中的男女差别很大,只有男人才能站在木棺周围,而女人只能站在外圈,惟独我挤在男人堆里,好在没人指责我,还算万幸。
     最后的填土全是男人们的事,泰毕斯的木棺上很快堆起了一座坟包。最后,人们将事先找好的一块石头竖在坟头上,这就是活着的人们,为泰毕斯在另一个世界搭建的新“家”。
     据说一个月之后,人们还要在此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那时,泰毕斯已经完全习惯了她的新“家”,就不会去纠缠或打扰生者了。
    下葬结束后,人们陆续返回泰毕斯家,路上我又碰见马巴丽萨,我对她说:“按照中国人的风俗,讲究入土为安,这下你姐姐也能踏实了。”
     她说:“我姐姐有耶稣保佑会很安心的,因为,在她临走的前两天,哥哥为她请了教堂的牧师和唱诗班的人,专门去家里为她唱歌,祈祷。那天,她非常高兴。第二天还吃了不少东西,到了晚上就安详地睡了,再也没醒来。所以,她临走时,并不痛苦。”
    “没想到,你哥哥在泰毕斯临离开这个世界之际,还为她请去了牧师,为她做了点事儿,是不是他已经原谅了泰毕斯呢?”我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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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32:09 |显示全部楼层
“不管怎样,我姐姐是个病人,又不是罪人,她已经很不幸了,我们就更不能不要她。如果我们抛弃了她,那耶稣就会判定我们是上帝的罪人,耶稣也不会饶恕我们的。村里人都是这样想的。你也看到了,今天有这么多人来参加葬礼,他们是不会忘记我姐姐的。”她的话使我很感动。我突然发现,这里的人们非常重情感,他们没有太多的表白,但总是默默地在做。甚至在人死后还会关注她,为她祈祷。
    葬礼过后,人们都要回到泰毕斯的家洗手。好几百甚至上千号人挤在三个大盆中洗手,我心想,那么多双手洗过的水,轮到我,还不定有多脏呢。就对马丹给索说:“咱们不吃饭,也别在这儿跟他们挤着洗手了。”说着我就往出走。
   “NO,就在这儿洗,今天还能吃牛肉呢。”她对我大声说。
     我一看大锅里煮的黑乎乎的肉,再想想泰毕斯那张黑黢黢的脸,顿时胃里直返酸水,哪里还吃得下,便对她说:“要想吃你自己吃,我不吃,你自己去洗手,我回去后再好好洗。”
     “你是说回到大爹马太里拉家再洗手。”她眼睛瞪得很大,问我。
     我心想她问得真多余,我不在大酋长家洗,还能去谁家洗。就对她点了点头。
     “NO,NO,NO,绝对不行,你把脏手带回大爹家,大爹就有厄运了,家里也会弄脏了。”她很着急地说。
     后来我才知道,参加完葬礼,人们必须在死者家洗手,这也是一项极为重要的程序。如果将“脏”手带到其他地方,将会给那里带去邪气和灾难。
    通常人们洗完手,都会留在死者家吃饭,因为这顿饭比平时吃得要好一些,至少会有肉吃。这在当地人是很难得的。所以人们都会在此排队等候。
    我和马丹给索去村后看了看,已被大风掀翻了顶的泰毕斯的家,原本属于村里很不错的房子,现在仅残留着四面墙,墙上仍然保留着被雨水冲刷的痕迹,地上密密麻麻长出了半人多高的草。如今女主人已逝去,它就像被后人保留的一座遗址,令人备感凄凉。
    按照当地的风俗,所有死者的亲属,在下葬后的第二天都要将自己的头发剪短,并在脖子上系一个月的黑色带子。如果是丈夫死了,妻子要穿一个月的黑衣,黑裙,戴黑巾。在这期间,家里不能喝酒,聚会等。而10岁以下的孩子死了,亲属们则要戴白色的头巾,或穿白色的衣服。
    溺死的人要安葬在河流岸边。
    被雷击而死亡的人就葬在他被击倒的地方。
   一般来说,当地人死亡后喜欢就近埋葬,这也是当地人的一种朴素观念。仅塔巴姆村就有六、七座坟地。
但如果有巫师提出异议时,他们也会考虑采取其他方式。这也是因为他们十分敬重祖先所传承的习俗。一个长者死了,因他曾经在生活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就始终会被生者敬重、尊崇和牢记。作为社会和谐和道德维护的主宰,他们对自己的后代始终都有威慑的力量。人们相信祖先或死者与他们活着的后代有很多的交流方式,祖先可以通过法律或习俗来约束后代的行为,也可以选中一个人,通过托梦、现形或厄运启示来与生者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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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32:48 |显示全部楼层
祖先,永远主宰着社会的秩序与和谐,各种法律、习俗、宗教仪式都是依循祖先的遗训,它们必须被遵守,人们都相信如果一个人尊重并笃信这些遗训就会得到好报,祖先会庇护他的家庭及财富,荫及子孙,反之,如果不尊重或蔑视这些遗训,祖先将会降下严厉的惩罚,让一个人遭受厄运。
    当地人办理丧事大多比较朴素,他们说这是祖先的传承。但我发现,有的家庭过于简单,甚至还有借邻居家停放尸体,并举行葬礼的。
一个叫巴斯巴(BATSBA)的中年男人,患骨病死亡后,由于家里地方太小,在临下葬的前一天,只好借用邻居家的房子停放尸体,而第二天为他举办葬礼,也是在邻居家举行的。对此我感到不可思议,但当地人却没有丝毫异议。
马丹给索说:“大爹巴斯巴的家里实在没有地方,在邻居家举办葬礼并没什么关系。”
我还遇到过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25岁的马后打(MAKHOTLA)患突发性心脏病死亡,在办理他的丧事前,家里为他摆设了一间临时的灵堂,墙上挂了一块在白布上用绿色的碎玻璃粘在一起的一行字:“MAKHOTLA  MAY  1975—— OCTOBER  2000”。当我走进庄严肃穆的灵堂时,却看见墙上挂了两个上面写有中国字的木牌“富贵”与“富贵平安”,再仔细一看,字挂反了。我问他们:“你们怎么会有这几个中国字?”
问了几个人,都冲我摇头。我告诉他们这是中国汉字,而且挂反了。他们都吃了一惊,一个劲儿地问我,“快告诉我们,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我挺纳闷,连上面写的什么字都不清楚,还敢往墙上挂,若是些贬义词不就闹笑话了吗?他们又怎样向死者交代呢。当我告诉他们,是发财,平安的意思时,他们显得很高兴。
后来我才知道,这两块木牌已经陪伴了他家几代死者,但他们既说不清这木牌的来历,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更不知道这是中国字。
看来,我们的祖先也曾来过这里。


[ 本帖最后由 吉祥JJ 于 2009-3-29 06:4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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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9 06:43:04 |显示全部楼层
2006-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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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30 02:52:02 |显示全部楼层
非洲的艾滋病的确是阻碍了非洲的发展和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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