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非洲

阿牛

梁子:北京人。中越战争中惟一一名军中战地女记者，曾从事杂志摄影工作。2000年到2002年，她只身前往南非莱索托和西非塞拉利昂与当地人共同生活数月，用相机和文字真实记录非洲的风土人情，出版了《独闯非洲高山王国》《西非丛林的家》两本纪实图书。2003年10月，已经对非洲不再陌生的梁子，又一次怀着激情和期待踏上了新的征程。这一次，等待她的是完全不曾预料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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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来受挫

　　厄立特里亚是世界最年轻的国家，面积为12.5万平方公里。二战中意大利在北非战败，  1941年英国占领厄立特里亚。后来由联合国授权托管一直到1950年与埃塞俄比亚结成联邦。1962年，埃塞俄比亚强行将厄立特里亚划为第14个省。厄立特里亚人民经过漫长的浴血奋战，终获独立。1993年经过全民公决建立厄立特里亚国。

　　这是一块古老富饶的土地，也是一个年轻多难的国度。国内生产总值人均不到200美元，人均寿命只有47岁，文盲率高达85%。  

　　

　　和前两次一样，梁子对于非洲第三个目的地的选择也并非刻意，除了尽量不再走地理上靠近的国家以外，"能联系上大使，办签证方便"才是她考虑最多的因素。按照惯例，她先翻阅了与目的地有关的大量资料，结果却收获寥寥。因为中国人对于厄立特里亚的了解和接触实在是少之又少。不过，联系人向她描述的"住在红海边上，能天天吃鱼虾，住宿也不用**心"的美妙画面，着实让梁子心里充满了期许。

　　结果，到达首都阿斯马拉5天之后，梁子兴冲冲地跟随向导连夜摸黑到了要去的小村提奥，才发现面临着严峻的生存问题：没房住、没电。这对于一心要拍片子和用电脑的摄影师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创。而且黑暗之中，提奥的风貌也和梁子的想象大相径庭。更意想不到的是，村长当晚还拒绝和她见面。在惶恐和担忧之中，梁子幕天席地度过了在厄立特里亚的第一个不眠之夜。

　　经过协商和努力，梁子终于见到了村长，获得了一部勉强能用的发电机，栖身之处也从病患集中的村医院换到了条件稍好的村管所。她的心总算稍稍踏实了。

　　温饱问题解决之后，梁子却遇到了更加严重的困境。

　　我一定要拍到女人，不然我这趟来就是不成功的

　　在莱索托、塞拉利昂与当地人的和睦相处，还有巴苏陀和曼迪人对于摄影的欢迎，让梁子一度以为非洲人都同样的热情好客，也乐意受到拍照的"礼遇"。然而她没有料到，当她在提奥像往常一样举起相机的时候，一个类似"政治巡查员"的官员立即用手划出一个所谓的"军事禁区"，当即不让她进行任何拍摄；而当地的阿法尔族村民更是极力轰斥，尤其不允许她手上的机器靠近女人。

　　"后来我才知道，阿法尔族伊信奉伊斯兰教义。女人严禁外露张扬；（20世纪）80年代曾有一位欧洲来的女摄影师偷偷拍了当地女人的裸体，被驱逐出境，从此他们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而且当地上了年纪的女人认为只有**才会被拍照，是败坏风俗；老人要是拍照会折寿短命。所以她们见着镜头就躲，根本没法拍，一张都拍不着。"

　　可天性不服输的梁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就此放弃。她开始静下心来，不再急切地要完成既定的摄影任务，而是融入提奥人的日常生活中。首先是尊重当地的民情风俗，忍着酷热穿上"不太暴露"的中长裤；接着她找到了一个叫犹斯福的男人，天天和他家人朝夕与共。梁子没有提出任何的要求，反而主动地给妇女们按摩，时不时地为村民们发放一些带去的药品和相当珍贵的中国大米。日子长了，犹斯福和周围的邻居对这个善良精干的中国女人刮目相看。

　　"我记得非常清楚，是到了那儿的整整一个半月以后，有一天，云开雾散，所有的人都在招呼说'哎，来拍吧，来拍吧'。"

　　梁子不仅拍到了提奥的女性，还在对方允许的前提下，拍到了外界从未见过的当地女子用烟柴熏掉身上异味的场景，拍到了嫁过婆家之后必须独自闷在房里的美丽新娘。

　　不能用"贫穷"来形容这些与外部世界完全隔离的土著山民，因为"贫穷"只是衡量物质生活的标准，而这些人与"物质"几乎没有关系。

　　在梁子写的前两本非洲纪实书籍中，莱索托的胖大妈保镖马丹给索和塞拉利昂的向导兼翻译莫塞斯都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的确，孤身在外，翻译是与梁子距离最近、接触最为频繁的人。在提奥，这个角色是由一个20出头，名叫阿布德拉的小伙子担当的。他是全村唯一懂得英语和阿法尔语的人。虽然没有马丹给索的豪爽和亲切，也不及莫塞斯的精明能干，但阿布德拉对中国"雇主"的热忱、忠实和好学的精神深深打动了梁子。

　　"我们俩真是很有机缘。我去之前，阿布德拉正好受政府委派去首都学了一个月的摄影。他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用上这技术，结果马上就遇到我了。"梁子每天都会教给这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年轻人一些英语单词，并把中国的现状一点点地描述给他听。然而在提奥，像阿布德拉这样愿意和能够接受新生事物，并且渴望求学上进的人寥寥无几。"比如说，他们可能知道电脑是好东西，是新的，但具体能派上什么用场，他们完全没有概念。"即使是向往"外面世界"的阿布德拉，在梁子离开之前也被征招入伍去了。

　　通过牧羊和打渔，提奥人尽管贫困却也没有天大的生存压力，这也是整个厄立特里亚的缩影。从梁子这样的外人身上，当地人显然能感受到外部世界的繁华，但也不会对他们自身有很大的冲击。当然这里也没有白色污染、核废料等问题。唯一令他们担心的是疾病，那些比活人数目还多的坟茔引起了梁子的深切忧虑。  

　　而贫穷和**守真是不相容的吗？"文化分布在味觉上，也渗透到血液中。"梁子说在荒漠之中的厄立特里亚却看不到一个小偷和强盗，当地人也不会无故接受外人的施舍。这一点给了她极大的震撼："在塞拉利昂的时候我为了防小偷天天关着窗户睡觉，热得要命，可是在这里，我一点也不担心了。"

　　我很享受现在，因为这是我想要的

　　从20多岁时申请上老山前线当战地记者，到现在这样一次次地疲于奔命，梁子在亲人和朋友们的鼎力支持下，坚实而快乐地奔走在都市和荒原之间。她说她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因为这是我想要的。"梁子从之前去的两个非洲国家带回了近百盘录像带和胶卷、几千张数码照片，记下了数十万字的电视纪录片文案和厚厚的生活日记；同时也"收获"了发褐的肤色、沧桑的面容。在厄立特里亚的3个多月，梁子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人对恶劣生活条件的承受力不是没有底线的。这个务实的女人坦承自己并不是一味地要去进行所谓的另类体验："我这次住的红海边上可说是全世界最干最热的地方之一。其实这样的行为说不上有什么冒险和神秘色彩，只是有种陌生感。我也不是那种一心想要去吃苦的人。如果可以不吃苦我一定不吃苦，但当地的现实情况即是如此。"

　　而寂寞和孤独是比饥饿和物质匮乏更具杀伤力的东西。"我觉得自己现在变得更有耐心，更加能忍受孤独。从热闹到寂寞，从一种生活方式很自然地过渡到另一种方式，这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问题。"

　　还有语言不通，文化差异，这些都是希望完全深入非洲的梁子不得不面对的。她说自己无法逃避这些棘手的问题，好在她对于这片心灵故乡的了解正在愈来愈近。而且梁子已经把拍摄非洲从开始的试探变成了"当作一件真正的事情来做"--做一个沟通中非文化的精神志愿者，这或许是她最能接受的一个称谓。

　　后记

　　回到北京的梁子褪下仆仆风尘，俨然是一个干练明丽的现代女性。她的日程安排得很紧张。采访那天早上梁子又临时将见面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而且说话一直保持着非常高的语速，感觉她要把所有能表达的内容用最直接快捷的方式传递给你。除了准备厄立特里亚之行的书稿，她最近还要去珠海，与人相约出行。也许是刚果或者喀麦隆？对于下一步，梁子并没有明确具体的想法。她说她从来不会给自己制订详细的行走计划，她喜欢随意而又有变化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