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非洲管家

airboat2013

By 原老未
在莫桑比克小住的那6个多月里，和我相处时间最长的，不是当时的男友艾利，而是我们的管家，Cosmos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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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艾利从坦桑尼亚陆路入境莫桑比克时，就听他说起过Cosmos。艾利和发小脏辫儿、法国同事（如今也是非常好的朋友）吉米租住在离Lichinga市区3公里外的一个大屋内，公司承担租金、水电及一枚管家的费用。通过朋友介绍，腼腆内向的Cosmos被他们一眼相中，他并非莫桑比克本国人，生长在曾是英国殖民地的临国马拉维，那里的人会说英语，比起莫桑比克人也要勤快得多，更能吃苦一些。艾利说Cosmos为他们工作了快两年，话说得少，也很是谦逊有礼。去年圣诞节他、脏辫儿和吉米一人掏了1000麦提卡（2010年大概约20美金），买了一篮子生活用品做为圣诞礼物送给他，这个30岁的男人看着那个篮子一下就哭了。
我们所住的小镇Lichinga位于莫桑比克最不发达的省份Niassa，谁要是挣个100美金那可算是绝对的中产，Cosmos月工资4500麦提卡，说来也是相当不错的薪水了。他的工作时间是8:00-12：00及14:00-17：00，每周六天，周日休息。艾利他们坐班，我则是机动人员，只有需要拍照的时候才会去公司报到，这样一来每天除了一、两个小时骑着我的印度产的“英雄”牌自行车去周围的村落交朋友，大多数时间我都会和Cosmos共处一屋。
刚开始时他连正眼都不敢看我，我说了几句话他就赶紧低着头跑开，一个一米八的大老爷们小受气息十足。在我每天起床后灿烂地问早安，上午拉家常，下午一起除草、摘果子的日复一日地努力下，他终于开始给回我同样的笑脸了，而且工作起来更加地卖力，我为数不多的几件没有洞的衣服，都在Cosmos先生粗壮的大手下，成为了和其他衣服一样的漏洞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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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月2号下午，Cosmos和我一起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聊天，有一阵子他没有说话，然后突然忧伤地和我说，昨天，新年的第一天，我老婆失去了宝宝。
我听完好久没说话，这世界对很多人也许从来就没公平过吧。也许是营养不良，也许是孕初期的性生活，可怜那女人，每天吃的都是烂菜叶子和玉米西玛，这营养怎么跟得上。
虽然我从没做过妈妈，可也知道这时正是要补的时候，Cosmos绝不会舍得给老婆买鸡来熬汤，我若直接送他整鸡，他说不好就直接卖掉了换钱。想来想去，我解冻了一只鸡，虚虚地把鸡胸和鸡腿切下来半个留下，把剩下的剁成块直接放在塑料袋里递给他，“这些拿回去给你老婆熬汤吧，放一点点盐就可以。”又一想有很大可能他自己会吃光，不给老婆吃，只得又加了一句，“现在不补，以后可能给你生不出孩子了，一定要给她喝。”
艾利、脏辫儿他们下班回来，我们坐在客厅端着啤酒聊天，我说Cosmos的老婆流产了，二人听完唏嘘不已，脏辫儿说了句：“他真是个挺惨的人，这个老婆可千万别受不了再跑了。”
我看向脏辫儿，他继续说，那会儿你还没来。是咱们从马来西亚分手后，我和艾利刚回莫桑比克发生的事。有天Cosmos双手攥着自己的帽子，一脸憋屈的表情跟我们要了一周的假，艾利问他是否家里出了事。他说自己的老婆带着他所有的财产跑了，他需要回马拉维再找一个老婆回来。
我好奇地问：“他有什么财产？”“5000麦提卡，几床被子，还有些我们之前给他的衣服。”“那然后呢？”艾利把话接了过来，“然后一个礼拜后，Cosmos领回了现在这个老婆。我们觉得这个还不如上一个，这个有点‘Golddigger（拜金女）’，自从Cosmos领回了他，买菜找回的零钱比以前少了好多，绝对是他这个老婆教得他。”
我想了想，说，“也不能怪他。他看不到你们工作时忙疯了的样子，他只看得到你们一个月挣他3、4年才能挣的薪水，看自己半个月的工资还不够咱们一天的酒钱，看我们天天鸡肉牛肉牛奶果汁，然后他离开我们这里，出了门就是大街上等在餐馆门口要零钱要面包的小孩子，看买一美元的二手衣服都要反复琢磨的邻居，看着自己从来没有油星儿的铁锅……”
脏辫儿和艾利两人对着看了看，然后同时看着我说，“说得我都没得接了。”
有些问题，是无解的。即使能掰吃出个一、二、三、四、五，依然无解。
那次以后，我又给过他两次同样的鸡块塑料袋，还去了他家看望他的太太。那女人很瘦，话也不多，坐在泥房子门口的土堆前，看着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他家在Lichinga镇南的一家迪厅旁边，一水的泥土屋子加可以掀开的稻草屋顶。我跟着Cosmos进了屋，入户有个类似书柜的大架子，有很多层，但只有中间的一层里摆着一卷我之前给他的我们快使完的牙膏，他从中间剪开就可以再用上很多次。我问他，这柜子以前是用来放什么的？
他挠挠头，我用工资做了点小买卖。买了点生活用品然后去集市上卖，可是前天，有贼掀开了房顶，架着梯子下来，把柜子上所有的货还有我的两床被子都偷走了。我问道：“你就一点声音都没听见吗？”他说：“我家旁边是个迪斯科，每天音乐都很吵，所以我和我老婆睡着了一般什么都听不到。”“那些货物值多少钱？”“5000麦提卡。”
从他家离开大概过了不到一个月，有天Cosmos一脸喜庆地跟我说，“Moomoo，我老婆又怀孕了。”我一下呆住了，看着他兴高采烈地脸，脑中那句“你不知道女人流产后的1个月有性生活会伤害她的身体么”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自那天起，之前我把苹果放到袋子里都不肯拿的Comos开始偷偷地往外带我们院子里的水果，有时还会在我切鸡的时候等在旁边接手鸡架，找回的零钱时多时少，我给钱时零钱数母不会差太多，艾利他们给他钱去买东西，还经常会连一毛零钱都找不回来。
在他老婆怀孕4个多月的某个星期一，Cosmos像往常一样，洗完周日我们留在厨房的满池子碗，敲了我的房门和我告别去回家吃午饭，就再也没有出现。
星期二晚上我跟艾利他们说，Comos失踪了。星期三晚上我跟艾利他们说，Comos真的失踪了。星期四中午，我们开着皮卡一路摸着找到了他家，门上挂着一只稍微用点儿劲就能打开的锁，又好像没锁，里面已空无一物。
脏辫儿是我们中葡语说得最好的，他去问对门的邻居，回来后说，Cosmos在礼拜二突然就离开了，带着老婆，没说什么。
又等了几天，我们在惋惜中开始物色新的管家，毕竟Cosmos除了有时不给足找零的钱之外，没有任何令人不满之处。
第一位，莫桑比克人，男，40岁，第一天上班就从艾利的裤子里偷了2000麦提卡，在我的恐吓下，他才假装从客厅的一摞报纸里发现了艾利丢失的2000麦提卡，当天辞退。第二位，莫桑比克人，女，37岁，第一天上班工作没有1小时，就跟我说，小姐，我需要一瓶纯净水，一个开水壶。我一脸诧异，你要做什么？我要喝茶休息1个小时……好吧，您是来上班的，不是来喝上下午茶的，辞退。第三位，莫桑比克人，男，27岁，第一天上班中规中矩，第二天被临时回来取东西的脏辫儿发现他趴在我浴室外面偷看我洗澡……辞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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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一直到了我和艾利离开莫桑比克，管家一茬茬地换，没有一个能干超过一周，谁都没有Cosmos好，我们很担心他，很想他，却没有办法联系到他。
2011年6月底，我和艾利回了北京，和脏辫儿在SKYPE群聊时，他说Cosmos回来了，我们听了都挺高兴。
又过了一个礼拜，再次群聊时，脏辫儿说，Cosmos又消失了，这次同他一起消失的，是我和艾利在香港帮他带的一部新的Ipone4，脏辫儿的旧手机数据线，和他放在抽屉里某个牛仔裤兜的2000美金。
这次以后，Cosmos再也没有回来。
本文系“蚂蜂窝旅行家”独家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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