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的王子，真快乐

airboat2013

By 净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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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的司机叫Prince，别笑话他的名字，人家真的是王子。
尼日利亚是联邦国家，现行土王（酋长）制度，就在成立联邦之前是一个一个独立的小国，每个小国都有自己的土王（King），国王下一级就是传说中的酋长（chief），成立联邦之后这些土王和酋长仍然存在，有自己的管辖地，土地和王权由其家族承袭。根据经济和政治的实力区别，在很多地区，尤其是在以豪萨族为主的尼国北部，土王和酋长既是行政首领亦是宗教领袖，权势依然大于联邦政府，一呼百应，派头十足。
2006年的萨拉节，我应客户之邀，去土王依然权倾一方的北方Katsina州观礼，看到一场各个酋长到首府来朝拜土王的盛会。最后，紫色的华盖帐幔下，土王坐在高大的骆驼背上缓缓进场，两边侍从骑着骆驼敲着象皮鼓随行，酋长们对土王顶礼膜拜的场景，令我恍惚间全然不知身在何方。
我们这位Prince的爹，正是尼日利亚大大小小的土王酋长其中之一。尼日利亚民风中本来就还盛行一夫多妻制，拥有土地和财产的土王，更是可以娶无数个老婆，生无数个孩子，而Prince，正是他爹无数个孩子中的一个，据他自己所说，他有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每次听到这个说法我总想笑，不由自主就哼起了“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
可兄弟姐妹多了，我们的王子老兄便徒有王子之名，没有任何的实惠，不得不在中国公司做个司机，每月挣几个大洋，聊以养家糊口。
王子尚且如此，其他的普通老百姓就更是心酸。我们还有一个司机叫伊玛，有一次带我出去买东西，看见我买了一串红提，当时不说，回到办公室，央了一个男同事过来求我：这葡萄是进口的东西，从来没有吃过，请问小姐可以不可以给他一颗尝尝？当下只觉得一阵不忍，就让男同事把葡萄都拿过去，分给几个司机都尝尝，这回倒是我的同事不答应了——1700奈拉，那么小小一串葡萄，我在尼国一年，也就吃到这么一次。
不过，在尼日利亚，我从来没有见过贫穷给人们带来悲伤。相反，哪怕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两顿之间他们还是能在树下悠闲的晒太阳，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音乐，他们就跳起舞来，满身都是热情而灵活的力量。任何场合，只要有音乐响起的地方，就能看到当地人快乐的舞蹈。白人世界的教堂里，赞美的诗篇是那样的庄严肃穆，充满深情，而尼国人的教堂里的礼拜仪式，你完全可以想象成一场热热闹闹的歌舞音乐会，每个尼日利亚人都是天生的歌唱家和舞蹈家，他们大声的歌唱，随着歌声热情的舞蹈，用他们独特的方式来赞美他们的天父。我们去首都之外的州里参加本地人的婚礼，婚礼上除了专门的乐队之外，还有一群一群的小孩子，他们没有乐器，但这也阻挡不了一颗颗热爱音乐的心，他们用铁皮罐子做鼓，小木棍做棰，最初的艺人，就这样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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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经常能看到在树底下坐着的当地人，更厉害的，还有身手矫捷，一直爬到椰子树高高的树顶上坐着的当地人，不同的是位置，相同的是，他们都无所事事，一棵树，就够消磨一整个下午，乃至一辈子。
但是，你也不要以为所有的尼日利亚人都是这样的无所事事靠天吃饭，我和我的同事们，也见过许多的富人，垄断了尼国的柴米油盐等民生行业，或者是南部的石油大亨，或者是跨国通讯运营商的主席，无一例外的，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个人享受，相反却是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尼国腐败不假，这些富人，他们的财富，我不好说跟政府勾结是否有关以及有多大的关系，但是他们的勤奋和忙碌，也实在是不能小觑。
在尼国的一年改变了我的人生观，我最大的改变，就是学会了“没有什么大不了”，从此开始拥有一颗不焦虑的心。当然啦，也不能像他们那样守着天吃饭，所以，我在尼日利亚的感悟基础上再加上前半句，“努力”，只要努力了，若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句话，成了我现在最清晰的人生哲学。
你听，我们楼下的食堂里那几个帮厨的厨娘啊，每天早上，都是她们好早就起床，一边打水一边大声的唱歌，哗哗的水声和欢快的歌声扰我清梦，不胜其烦却又不能发火，因为，你听呐，她们唱的是那么的欢快啊。那是发自内心的歌声，那么我，干脆躺在这非洲的黎明里，静静的享受吧。
起初，面对记忆中这样一个要风景没有风景，要人文没有人文的国度（其实也是因为治安的问题，我们并不能太深入的去探询它的风景人文），我以为我没有什么好写的，甚至把三毛搬出来，你看，她在这里，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的，只好在家里记流水账。
只是，我必须为那一段生活，留下点什么呀。你要是说它什么都不好，可是我，为什么每每想起来的时候，都那么的怀念？尼国多骗子，在美国生活这几年也常常接到“恭喜你中了xx大奖”的电话，一听那头就是典型的熟悉的尼日利亚口音，有时候我甚至会耐心的听骗子说上一大段，有种听到乡音的亲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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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也许有被蚊子咬过，可是我没有得疟疾，跟在中国美国的生活一样，我很健康，倒是被食堂的饭菜养胖了不少。
那一年，我学会了游泳和羽毛球，收获了满满的友情，还邂逅了一生的爱人——这可真是个意外。
天涯羁旅，十年流浪，尼日利亚，那是我的第一个他乡即故乡啊。在尼国那一年是我的本命年，我戴着一个鱼形银手镯戴了整整三百六十五天，直到驻地的食堂里电视机里放春节晚会的时候，我在遥远的鞭炮声和音乐声中将它默默的摘下来，只觉得心里一阵默然。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我整个的人生，正是从那里得到改变。
是的，我们怀念一个地方，从来不是因为它“好”或者“坏”。走过的地方多了就知道，无论怎样贫瘠的世界，都能过的很精彩，无论怎样美好的世界，也有可能过成一片空白。我们怀念的，哪里是地方啊，是我们彼时的心境，是我们正当好的年华。
那么，就这样怀念你吧，我的尼日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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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蚂蜂窝旅行家”独家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