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曾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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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菲斯坐大巴到舍夫沙万,车程4小时。刚刚走了4天撒哈拉沙漠之路,又在错综复杂的迷死人的菲斯古城结结实实地迷了一整天的路,我们在大巴上看着窗外一路的翠绿橄榄树,白云低垂在树枝,偶尔闪现的彩色农舍,真是一分钟都舍不得打盹。抵达舍夫沙万是正午,在汽车站下车,完全顾不上关心旅馆和午餐,第一秒就开始为眼前的蓝色小屋和门前的橘子树啧啧感叹。
这只是舍夫沙万的第一眼蓝,轻幽的柔软的,立时就要教旅途中的人松垮下来。阳光很美,很艳丽。我们对视一眼,说,都到这里,就慢慢玩吧。我们甚至立刻就在计划着,要在今天睡一个美好的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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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建于1471年的小小山城,安静地坐落在摩洛哥里夫山宽阔的山谷之中,所有的蓝色都在这海拔564米之间。很多小而美的旅馆都只能步行而至,我们在当地人的带领下,终于七转八拐地找到我们预订的旅馆,从小广场步行过去的短短三四百米,舍夫沙万就已经令我们觉得快要不行了。我甚至还冒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疯狂的念头:放弃下一站,一直在这里呆到最后的时刻。
关于舍夫沙万的历史,其实远远不如摩洛哥其他城市如马拉喀什、菲斯那样辉煌,毕竟这里从未成为皇城,只是在16世纪时有过一段短暂的辉煌——舍夫沙万曾经作为一个独立的王国存在过,但不到100年就被摩洛哥击溃,至今仍是摩洛哥北部版图的一部分。这样一座小山城,无论商务或是军事都不曾占据重要的地位,它甚至一度是极端封闭的:19世纪舍夫沙万成为穆斯林宗教极端主义的中心,在1920年被西班牙占领以前,这里不对任何外国人开放,尤其是直布罗陀海峡对岸的基督教徒。
而现在,舍夫沙万老城区麦地那的堡垒仍在,清真寺无处不在,所有的建筑,也都是伊斯兰风格的。与别处不同的只是,舍夫沙万是纯蓝的。
据说这座山城的蓝色起源于防蚊的功能,1920年西班牙人占领舍夫沙万之前,这里是没有颜色的,在此后的近100年里,舍夫沙万才渐渐将蓝色成为自己的主调。站在旅馆二层的5号套房的窗前望向阳光弥漫的窗外,心里只觉得欢喜,只管一声声地感叹着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啊怎么可以美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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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果真睡了一个美好的午觉。在此之前,对舍夫沙万完全陌生的我们,随意走到半山小广场的一间小餐馆午餐,仍然是摩洛哥传统的塔金(一种或鸡肉或牛肉与各种蔬菜的乱炖菜品)和大饼,刚刚出炉的大饼映衬着满眼的蓝,竟是觉得也比别处美味许多。——如果你们也跟我们一样啃了近10天大饼,一定会懂当下的感觉。
当阳光变成更加柔和的金色,我特地换上在菲斯买的粉红摩洛哥长袍,欢天喜地地拿上相机出门去闲晃。还在房间窗前往外望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一定要慢慢来啊,慢慢地按捺住激动,不要急,我们在这里,是一定要让一切都缓慢下来的。
正是一天中最美的午后,我的粉红长袍受到了当地人的集体关注,大家都友爱地看我,朝我微笑。呵这只是他们的寻常生活啊,却被我们当作了梦。我也贪恋地看着他们,那些穿着尖顶帽子长袍的留着胡须的老年男子,他们多么像从一个童话里走出来,又只管慢慢地走向某个拐角,看着他们消失在眼前,满心都是不可置信呢,在满眼艳丽的蓝色之间,深深觉得他们每一个都像来自久远的天方夜谭。
舍夫沙万的蓝一点都不忧郁沉寂,它们是艳丽明快的,普鲁士蓝、群青、湖蓝、天蓝、酞菁兰……甚至还有带着紫色的幽蓝,不厌其烦地层层叠叠着,是这样的美,只是美,不停的美,全部都是安静悠长的,是明媚甜蜜的,像一首小令。而任何其他颜色与这蓝色在一起,都是艳丽。无端想起邓丽君的歌声,无论再怎么忧伤的歌词,被她唱出来,都只是甜蜜和美好,嘴角含着笑,丝毫不见伤情。
摩洛哥各处的人们其实都比较抗拒游客的镜头,一见我们举起相机,基本都会转过头去,或是干脆将尖顶帽子戴上遮住面目。可是也有例外,比如在某间小店看长袍,老板是个爽朗的大胡子男人,他神秘地将我拖进店里,塞一个写着中文的本子,声称自己看不懂,要我翻译给他听。这样的小伎俩我自然是懂的,却也是笑嘻嘻地告诉他:这个中国人说你这个老板很好,卖的东西很棒,价格也很棒。他大笑起来,在我回了一个价之后,他将门口的太太唤进来,一边又对我挤着眉毛说,她是我的老板。然后又开怀地声称:Happy wife,Happy life。就为了这句话,第二天傍晚我特地又去了,真的为自己挑了一件粉绿的美丽长袍。
当落日正在对面山头的时候,我们已走到了小城的高处。安静地看着满城蓝色被熏染上一层迷人的淡金,安静地看对面山头之上的漫天晚霞,安静地,一如彼时全心的欢喜满足。呵此刻,我们已经拥有了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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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摩洛哥游荡了十来天之后,舍夫沙万的幽静蓝色让我们无限的迷醉,那种浑身的松驰舒缓真是迷人。第二天早晨才刚走出酒店,迎面走来的竟然是之前在马拉喀什夜晚街头偶遇的独行的在英国工作的Bandy刘,这无意的再次偶遇让我们彼此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一转身或许再难遇见,可是至少有此刻——我再一次想到此刻——是的,很多时候,我们只需要拥有此刻,无数的此刻串起来,也就是我们的今生了。
再次在这座蓝色的山城无目的地晃荡,我们仍然充满了新奇和赞叹,只觉得每一处都舍不得离开,甚至走到一条小巷看到一处台阶下的门洞,我们同时想要走进去,然后,长久地坐在那处无人的蓝门之前,只管被蓝色紧密地包围,一边还可以安静地打探每一个走过台阶之上那个门洞的人。那些穿着长袍的当地人,那些刚刚放学的孩子们,那些偶尔走过的各国旅人,每一个都可能成为我们的风景,而我们却只是让自己奢侈地沉沦在不为人知的蓝色的欢喜里。
当然,舍夫沙万并不能算是一个景点,或者说,这个名叫舍夫沙万的小城整个就是一处景点。当地人自五六百年前就在此生活着,每天都在清真寺的宣礼塔的颂经声里生活着,每天都在与各国游客擦肩而过,每天都在避让着各式的镜头。当我们无意间晃到一处集市,窄窄的缓慢上扬的台阶两侧,都是各式蔬菜摊挡。看到一处卖薄荷叶的小摊无人,我一时玩心起,便走过去直接坐下来,举起人家的薄荷叶开始叫卖:买一把吧买一把吧只要10个迪拉姆……叫卖声是国语,却也几乎引来了询价的老大爷,两个妇人也倾身而来,直到看到我的满面笑容,她们才恍悟过来,一时间,所有人都笑得要命。这是真快乐啊。
我们在舍夫沙万的唯一的任务,就是呼吸着深浅明艳的蓝色一次次沉醉和沦陷。说到底,舍夫沙万有什么呢?是的,这里贩卖的只是蓝色,是我们不曾遭遇过的无价的美丽浪漫。我甚至想不起来曾经去过的印度蓝城焦特浦尔的样子,这里当然与希腊地中海边的蓝城圣托里尼也不一样,就是这样一座寻常的建在山上的小城,因为这样的蓝色,令我们不远万里地寻来,然后,被它无比轻易地掳获,心甘情愿地沦陷。
在某个小巷的公共电话亭前,我拿着话筒拍了一张照片,心底想着的却是日本电影《情书》的台词:喂,你好吗?我很好。彼时彼刻,我应该对谁说这样的话呢?在另一个小巷的小店,我得到了一条美丽的手链,是摩洛哥柏柏尔人传统首饰的式样,如今我每天都戴着它。是的,它就是我在舍夫沙万全面沦陷的证据,是一个与蓝色或爱情有关的信物。
本文系“蚂蜂窝旅行家”独家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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